骸骨之渊的沉寂,是被一种低沉、粘稠的嗡鸣打破的。
起初只是极细微的震颤,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又仿佛来自每个人骨髓里的战栗。脚下堆积如山的骸骨,那些早已失去光泽的骨骼,竟在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下,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像是无数亡灵在低语,在应和。
“停。” 白子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那令人不安的嗡鸣,落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他抬起一只手,队伍立刻停在原地,如临大敌。
骨头走在队伍中段,此刻脸色异常苍白。从靠近那具被锁链贯穿的神魔遗骸开始,一股无法言喻的悸动就攥紧了她的心脏。那不是恐惧,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深入灵魂的……呼唤。体内那股一直被她小心压制、时隐时现的暖流——那枚所谓“种子”的力量,此刻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轰然沸腾起来。它在她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冲击都带来尖锐的刺痛,又混合着一种诡异的、令人作呕的畅快感。
她的视线无法从遗骸胸口那枚黯淡的、布满裂痕的晶核上移开。那晶核约莫拳头大小,色泽浑浊,像是凝固的污血与灰烬的混合体,内里却隐隐有暗沉的光晕流转,与整个骸骨之渊的死寂格格不入,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古老而邪恶的脉动。
“咚……”
“咚……”
那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震颤。与骨头体内“种子”的脉动,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丹田处那团温顺了许久的力量,正疯狂地想要破体而出,扑向那枚晶核。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喉咙深处溢出。骨头猛地捂住胸口,额角青筋浮现,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她感到耳朵里、鼻腔里,甚至眼眶深处,都开始发热、发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骨头师叔!” 离她最近的幽若最先察觉不对,惊呼一声就要上前搀扶。
“别过来!” 骨头厉声喝止,声音因痛苦而嘶哑。她踉跄着后退两步,背脊撞在冰冷滑腻的骨壁上,勉强支撑住身体。抬起手背一抹,指尖赫然沾染上一抹刺目的、淡金色的血液。
七窍渗血!而且是淡金色!
这诡异的景象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队伍中瞬间弥漫开一种比面对夜魇时更深的恐惧。淡金色的血……这绝非寻常仙家或修士所有!在六界的古老传说、禁忌记载中,唯有那些与上古神魔、与最本源、也最禁忌的力量紧密相连的存在,才有可能……
“这血……” 霓漫天站在队伍后方,瞳孔紧缩,脸上血色褪尽,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是妖神!是洪荒之力侵染的特征!”
此言一出,本就紧绷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弟子,包括几位随行的长留精英长老,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法器,惊疑不定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靠在骨壁上,面色痛苦、金血蜿蜒的骨头。怀疑、恐惧、排斥……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那个他们曾并肩作战、也曾真心敬服的客卿。
“胡说八道!” 幽若猛地踏前一步,小小的身躯挡在骨头与众人之间,脸涨得通红,怒视着霓漫天和那些面露惧色的同门,“骨头师叔这一路如何,你们没看见吗?!她为了救人受伤,为了探路涉险!就因为这劳什子的血颜色不对,你们就怀疑她是妖神?!长留教你们的道理,都喂了狗吗?!”
“幽若,注意言辞!” 一位年长的长老皱眉呵斥,但看向骨头的眼神也充满审视,“此事蹊跷。客卿,你这血……”
骨头没有立刻回答。她正承受着内外交攻的巨大痛苦。外界投来的怀疑目光如同针扎,体内暴走的力量则像要撕裂她的魂魄。那枚遗骸胸口的晶核,在她模糊的视线中仿佛在膨胀、在跳动,散发出更强烈的、充满恶意的吸引力。一些破碎的、嘈杂的声音片段开始在她脑海中轰鸣,像是无数人在嘶吼、在诅咒、在绝望地哭泣,其中夹杂着几个不断重复、却让她灵魂震颤的词:
“容器……钥匙……罪孽……归来……”
“不……我不是……” 她痛苦地抱住头,指甲几乎要掐进头皮,试图驱散那些声音。淡金色的血液从她指缝间渗出,滴落在脚下的灰白骸骨上,竟发出“滋滋”的轻微声响,将一小片骸骨腐蚀出焦黑的痕迹。
这景象更是让众人骇然失色。连最初为她说话的幽若,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人心最浮动、最恐慌的时刻,一股清冽如冰泉、磅礴如渊海的气息,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骸骨之渊的阴寒与那令人烦躁的嗡鸣。那气息并不霸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的威仪,仿佛冻结了时光,也冻结了所有翻腾的思绪。
白子画向前踏出了一步。
仅仅一步。
他并未转身,依旧背对众人,面向那巨大的遗骸和痛苦蜷缩的骨头。雪白的衣袍在无形的能量波动中微微拂动,纤尘不染,与周遭的污秽死寂形成极致对比。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动一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骨头身上,深邃得如同寒潭,将所有汹涌的暗流都压在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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