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黑暗与寂静中,失去了意义。
蛮荒深处,骸骨平原边缘那个被碎石和朽骨半掩的狭窄洞穴内,只有两道极其微弱、时而交织时而分离的呼吸声,证明着生命尚在苟延残喘。
骨头是被一阵深入骨髓的、源自神魂的刺痛唤醒的。那痛楚并非源自肉体伤势——事实上,在昏迷中,她残破的身体似乎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极其缓慢地修复着,那力量并非洪荒之力,也不是灵力,而更像是一种……沉睡在血脉深处的、原始的生命本能,配合着她神魂深处那点“秩序余韵”带来的微弱滋养。痛楚来自眉心深处那片虚无的空洞,来自每一次呼吸间,外界浓稠邪气对她这具“生机之体”无孔不入的、带着贪婪恶意的侵蚀。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是绝对的、几乎能吞噬一切的黑暗。没有光,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带着腐朽气味的黑暗,以及黑暗中无处不在的、冰冷粘稠的邪气压力。
“呃……” 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骨头没有立刻动弹。她在适应黑暗,也在用那点“余韵”带来的模糊感知,探查周围。
身体依旧沉重疼痛,但比起彻底虚脱前,似乎恢复了一丝丝力气,至少,能清晰地思考了。
然后,她立刻感觉到了手腕上那依旧存在的、冰冷而坚定的触感。
是师父的手。
他还握着她的手,力道比昏迷前又松了一些,但那紧握的姿态未曾改变。
骨头的心猛地一紧,所有的感官瞬间集中在身边那人身上。
她侧过头——尽管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用尽全力去感知、去倾听。
呼吸……很微弱,很轻,但还在。不再是之前那种时断时续、仿佛随时会熄灭的残烛,而是变得绵长了一些,尽管依旧带着一种虚弱无力的滞涩感。只是每一次呼吸的末尾,都似乎带着一种极其轻微的、破碎的杂音,仿佛他体内有什么东西,真的出现了无法弥合的裂痕。
骨头的心沉了下去。那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摸索着探向白子画的额头、脸颊、脖颈……
触手冰凉。但并非之前的死寂冰冷,而是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温度。
她屏住呼吸,指尖最终颤抖着,轻轻搭上他颈侧的脉搏。
指尖下,跳动极其缓慢、微弱,但……稳定。一下,又一下,虽然虚弱,却顽强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
“呼……” 骨头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紧绷到极致的神经骤然一松,几乎又要晕厥过去。
还好……还活着。
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但这口气还没完全舒完,她的感知就触碰到了更深处、更糟糕的东西。
白子画的体内,那场无声的拉锯战仍在继续。曾经浩瀚如海、至纯至净的仙力,此刻几乎枯竭,只剩下最本源的一缕,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地守护着心脉与灵台。而更让她心惊的是,她能“感知”到,他体内那维系仙道根基的、无形的“仙元”所在,此刻遍布着细密如蛛网、且深入核心的裂痕。那并非外力击打造成的伤势,而更像是……本源透支、法则反噬后留下的、永久性的道伤。
不仅如此,这遍布裂痕、虚弱至极的仙元,此刻还要分出一部分力量,以一种极其精妙、也极其耗费心神的方式,持续转化、过滤、驱散着不断从外界渗入他体内的、那浓郁得令人绝望的邪气。
他就像一盏裂了缝、即将油尽灯枯的灯,却还要燃烧自己,去照亮、去净化周围无边的黑暗。
而且,这“净化”并非全无代价。那些被转化的邪气,并非完全消失,一部分最精纯的黑暗本源,似乎被他以某种方式强行吸纳、压制在了体内某个深处,与他的仙元裂痕、道伤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平衡——或者说,是定时爆弹。
骨头收回手,身体因为震惊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她明白了。
明白了他昏迷前最后看她的那一眼,为何会如此复杂。
明白了他此刻为何呼吸中带着破碎的杂音。
他付出了她难以想象的代价——永久性的修为倒退,道基受损,甚至可能……仙途断绝。而这代价,只是为了换取那短短十数息的、能让她完成最后引导的“三尺静域”,以及此刻持续过滤邪气、保护两人不被瞬间侵蚀的微弱屏障。
而她……骨头感受着自己眉心那片虚无的钝痛,感受着体内沉寂却隐隐透出不同气息的洪荒之力。她的代价,是记忆的彻底封存?是某种本质的改变?她不清楚。但她知道,比起师父承受的,她这点“空洞”和虚弱,或许……根本不算什么。
一种混合着巨大愧疚、钻心疼痛、以及更深沉难言情绪的东西,狠狠攫住了她。
“笨蛋……” 她对着黑暗,对着身边无知无觉的人,用气声嘶哑地骂了一句,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谁要你这样……谁准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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