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是这世间最微妙、也最脆弱的东西。
尤其是在这蛮荒腹地,骸骨平原的炼狱中心。以白骨、邪气、疯狂吞噬和一道不断搏动的黑暗裂隙构成的背景下,那方圆十丈内,由白子画仙元永久损伤为代价换取的“三尺静域”,便如同沸油表面飘着的一滴清水,随时可能蒸发,或被彻底染黑。
时间失去了刻度。
或许只过了一炷香,或许已过了几个时辰。
外界的遗骸厮杀进化,似乎进入了某种短暂而诡异的“僵持”阶段。那些吞噬了足够同类、魂火凝实、骸骨上黑光幽深的“胜出者”,不再毫无章法地乱斗,而是开始彼此对峙、试探,如同猛兽划分领地前的低吼与逡巡。它们空洞眼眶中的魂火,燃烧得更加沉静,却也更加冰冷、贪婪,仿佛在积蓄力量,等待下一轮更高级别的吞噬,或者……别的什么。
黑暗裂隙的搏动,也似乎随着这种“僵持”而变得规律了一些,不再疯狂扩张,但每一次“收缩—膨胀”,涌出的黑暗洪流却更加粘稠精粹,如同墨玉融化后的浆液,悄无声息地滋养着下方那些对峙的遗骸怪物。
这片区域的“邪气浓度”,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冰冷、刺痛、带着深入骨髓的腐朽与恶意。灰黑色的雾气几乎凝成实质,缓缓流动,勾勒出遗骸狰狞的轮廓和裂隙扭曲的边缘。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与死寂中——
“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仿佛要将整个肺腑都咳出来的呛咳声,猛地打破了“三尺静域”内那微弱的平衡!
是骨头!
她弓着背,身体剧烈地痉挛着,每一口呛咳都带出大量混合着黑色絮状物的暗红色血沫,喷洒在身前的焦土上,迅速被邪气侵蚀、变黑。她终于从深度的、几乎与死亡无异的昏迷中,被体内翻江倒海般的痛苦和窒息感强行拽了回来。
意识回归的刹那,是排山倒海般的剧痛和虚弱。
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钉在颅内搅动。
丹田灼痛空虚,经脉如同被无数砂砾反复摩擦过,火辣辣地疼。
四肢百骸沉重得不像是自己的,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
眉心处,那片曾经灼热、最后冰凉隐匿的印记所在,此刻只剩下一种深刻的、空荡荡的钝痛,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永久地剜去了一部分,留下一个无法填补的虚无。
“嗬……嗬……”
她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充满邪气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的是更加强烈的灼烧感和恶心。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撑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先是模糊扭曲,如同隔着晃荡的水面。灰黑色的雾气,狰狞的骸骨剪影,远处那搏动的黑暗……一切都带着令人绝望的不真实感。
几息之后,视线才艰难地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身侧那只依旧死死紧扣着她手腕的、苍白修长、指节青白的手。那手冷得如同冰雕,力道却大得惊人,仿佛要将她的腕骨捏碎,又仿佛……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执念。
顺着手臂向上,她看到了白子画。
他依旧安静地躺着,双目紧闭,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死气的苍白。曾经清冷出尘、仿佛不染尘埃的容颜,此刻沾满了血污与尘灰,眉心紧蹙,即便在昏迷中,那微蹙的弧度也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苦与疲惫。他的气息……骨头的心猛地一沉——那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而且……紊乱、虚浮,时断时续,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断绝。
更让她心惊的是,白子画身周那奇异的“三尺静域”。
她能清晰地“看”到——那并非真正的视觉,而是她此刻异常敏锐的、对能量流动的本能感知——浓郁的灰黑色邪气,如同粘稠的墨汁,正缓慢而坚决地,从四面八方渗透进那三尺范围。一部分邪气在接触到某种无形的屏障时,会畏惧地绕开,但更多的邪气,却如同找到了裂缝的流水,丝丝缕缕地钻入,缠绕、侵蚀着白子画的身体,尤其是……他胸口那片暗红血迹所在,以及眉心之间。
而他体内,骨头能模糊地感觉到,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惨烈的拉锯战。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至纯至净、近乎法则气息的本源力量(她并不知道那是白子画被消耗后残余、并被“烙印”固化的仙韵),正在死死抵御着邪气的侵蚀。但那本源力量本身,却散发出一种……残缺、不稳、甚至带着某种永久性裂痕的虚弱感。
就像一盏灯,灯油将尽,灯芯也将燃到尽头,还出现了无法修补的裂缝,却依然倔强地亮着,抵御着无边的黑暗。
这感觉,让骨头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师父他……在下面,在刚才……到底付出了什么?!
她猛地想起自己昏迷前最后的尝试——引动师父的本源仙韵,去重燃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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