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珩轻轻揽住温禾的肩膀,低声道:“有你在,有初心在,我这心里便无比踏实。临江府百废待兴,尤其是沿海那片广袤的盐碱地,始终是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
温禾将头靠在他肩上,目光温柔地掠过女儿安详的睡颜,轻声道:“我晓得。百姓们待我们以诚,我们更不能辜负。那片地,我早就想去看看了。总不能让它一直荒着,白费了上天的恩赐。”
过了几日,待府中事务安排妥当,温禾便将小初心妥帖交给乳母和细心挑选的丫鬟照料,自己则带着阿蛮和王岩,雇了辆寻常的青布马车,换上素净的棉布衣裙,直奔临江府东面的沿海滩涂。
马车在坑洼的土路上颠簸了近一个时辰,眼前的景象渐渐荒凉。
大片望不到边的灰白土地裸露着,地表泛着星星点点的盐霜,在秋日略显苍白的日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稀稀拉拉的耐盐蒿草在风中摇曳,显得分外荒凉。
几个皮肤黝黑、脸上刻满风霜皱纹的老农,正蹲在地头,愁眉不展地用早烟杆敲打着干裂的土块。
见到温禾这辆陌生的马车停下,又见王岩身形挺拔、眼神锐利,不似寻常仆从,他们都停下了动作,带着几分警惕和好奇望过来。
温禾示意王岩留在车边,自己带着阿蛮,步履从容地走上前。
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主动开口道:“几位老伯,我们是路过此地,看这片地界广阔,却似乎荒着,心中好奇,特来问问。”
其中一位年纪最长、头发花白的老农,姓陈,是附近村里的老人。
他磕了磕烟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这位娘子是外地来的吧?别看这地界儿大,却是啥也长不出的废地啊!碱气太重,苗子一下去就烧根,几辈子人都拿它没法子。”
他抓起一把泛白的土,任由那带着咸涩气味的土屑从指缝间滑落,摇头叹息:“种一葫芦收一瓢,连种子都收不回来。咱们这些靠海又没好地种的,苦啊!”
温禾顺势接过话头,语气真诚:“原来如此。不瞒老伯,我家里也是侍弄土地的,见过些不同的土质。这地……或许并非全然无救?”
陈老伯和他身后的几个农户都愣住了,诧异地看着这个年纪轻轻、面容姣好的小娘子。
他们听过太多人对这片地的嫌弃与否定,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说出“并非无救”这样的话。
温禾蹲下身,也不嫌脏,学着老农的样子捻起一把土仔细看着,又凑近闻了闻,那股咸涩的气味确实浓重。
她心中更加确定,这便是典型的滨海盐碱土。
她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陈老伯等人:“老伯,地是死的,人是活的。既然几辈子人都觉得它废,那我们更该想办法让它活过来。这地并非一无是处,只是我们还没找到与它相处的法子。”
温禾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广袤的荒滩,脑海中现代农学知识飞速运转。
她朗声道:“此法或许笨拙,需要大家出力气,但值得一试。我们可以尝试‘台田洗盐’之法。”
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边画边解释:“便是将这片地规划成若干宽大的畦田,周围开挖深沟,抬高田面,降低地下水位。再利用雨水或引来的淡水灌溉,让水带着盐分顺沟排走,如此反复,逐步降低土壤中的盐分。”
她顿了顿,看向听得有些茫然的农户们,换了个更通俗的说法:“简单说,就是给这地‘洗澡’,一遍遍把里面的咸气‘洗’出去!”
接着,她又道:“光‘洗地’还不够,我们还要找些不惧这咸气的‘先锋’来。我知晓几种耐盐的植物,比如田菁、碱蓬,可以先种下去。它们不仅能固氮肥地,本身也能作饲料或绿肥。待地力稍有恢复,我们再试种更耐盐的作物……”
温禾的话语条理清晰,描绘的蓝图虽然陌生,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陈老伯浑浊的眼睛里,渐渐燃起了一丝微光。
他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有人如此具体地告诉他,这片荒地或许还有救。
“这位娘子……您说的这法子,真的……真的能成?”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盼。
“老伯,我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成,十成十。”温禾目光坦诚,“但这法子别的地方有人试过,是有效果的。咱们可以划出一小块地先试试,需要大家出力气,过程肯定慢,也辛苦,但只要方向对了,就不怕路远。”
她没有表明身份,只以一个“懂些农事的过路人”的姿态,与陈老伯等人细细商讨起来,初步划定了试验田的范围,讨论了挖沟的深浅、台田的高低。
接下来的日子,温禾几乎隔一两天就要往盐碱地跑一趟。
她挽起袖子,踩着泥泞,亲自指导开挖沟渠的深度和宽度,查看台田的高度。
村民们见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如此不怕辛苦,说得又都在理,渐渐信服,干得越发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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