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西暖阁。
烛火通明,映着杨廷麟凝重的脸。
陈天推门而入,抖落肩上的寒气:“杨卿久等了。”
杨廷麟起身行礼:“陛下。”
“坐。”
陈天走到御案后坐下,“江南出什么事了?”
杨廷麟从袖中取出几份密报,呈上:“三日前,苏州府上报,今年的‘商业累进税’只收上来三成。松江府、杭州府也差不多,常州府稍好,也只有五成。”
陈天翻开密报,目光扫过。
文字简洁,但问题尖锐。
“苏州府报:本地绸缎商行二十七家,其中二十家以‘生意亏损’为由,拒缴累进税。查其账目,确有亏损痕迹,但据线报,这些商行已将大量资产转移至亲友名下,实际经营如常。”
“松江府报:棉纺工坊主联名上书,称新政税负过重,已无力经营,请求减免。若朝廷不允,将遣散工人,关闭工坊。据查,联名书上的四十三家工坊,有三十八家仍在秘密接单生产。”
“杭州府报:茶商、盐商串联,鼓动商铺歇业三日,称‘税重伤民’。市面上茶叶、食盐供应骤减,百姓恐慌抢购,物价飞涨……”
陈天看完,将密报放下。
“阳奉阴违,软抵抗。”
他冷笑,“这是给朕下马威呢。”
“正是。”
杨廷麟道,“江南豪绅这次很聪明,不硬抗,不闹事,就跟你耗。生意照做,税不缴;工坊照开,人说要遣散;商铺歇业,说是‘经营困难’……表面看都是合规操作,挑不出大错。”
“田亩呢?”
陈天问,“‘摊丁入亩’和‘田亩国有’推行得如何?”
杨廷麟苦笑:“更糟。”
他又递上一份奏章:“这是户部刚统计的。江南八府,去年上报田亩总数是三千六百万亩。今年‘摊丁入亩’后重新丈量,各地报上来的总数……是两千九百万亩。”
陈天眼神一冷:“少了七百万亩?”
“正是。”
杨廷麟道,“各地都说,之前‘瞒报、漏报’,现在‘如实呈报’。但据臣所知,光是苏州府几个大族,暗中兼并的田产就不止百万亩。现在全‘消失’了。”
“怎么消失的?”
“手段很多。”
杨廷麟掰着手指,“有将田产挂在已故族人名下的,有伪造地契分割成零碎小块的,有谎称田地‘抛荒’‘盐碱化’的,甚至有的直接把田地‘捐’给寺庙、书院,说是‘义田’,实则仍在家族控制下。”
陈天沉默。
这些手段,他并不陌生。
前世历史上,每一次触及土地利益的改革,都会遭遇类似的抵抗。
瞒报、转移、化整为零……千百年来的老把戏。
但这次,他必须破局。
“地方官员呢?”
他问,“就看着他们这么干?”
杨廷麟叹了口气:“江南官场,盘根错节。一个知府,可能娶了某家的女儿;一个知县,可能收了某家的银子。就算有清正廉洁的,也架不住豪绅串联施压。阳奉阴违,已是常态。”
他顿了顿,低声道:“陛下,还有一事……臣怀疑,江南豪绅背后,可能有人指点。”
“哦?”
“这些手段太整齐了。”
杨廷麟道,“八府之地,几乎同时发难,手法相似,步调一致。若无人居中串联、指点,绝难做到。”
陈天手指轻敲桌面:“你是说……白莲余孽?”
“臣不敢妄断。”
杨廷麟谨慎道,“但白莲教在江南根基深厚,虽经几次清剿,残余势力仍在。若他们与豪绅勾结,借税改之机煽动事端……不得不防。”
暖阁内陷入短暂的寂静。
烛火跳动,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陈天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夜色深沉,紫禁城的灯火在寒风中明灭。
江南……这个大明最富庶、也最复杂的地方。
它供养着朝廷三分之一的赋税,也滋生着最顽固的旧势力。
这里的豪绅,不仅有钱,还有文化,有门生故吏,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动他们的利益,比动刀兵更难。
可陈天不在乎,既然起了想法,那就准备立刻实施。
“传旨。”
陈天转身,“召户部尚书、都察院左都御史,即刻进宫。”
“是。”
半个时辰后,两人匆匆赶到。
户部尚书刘文清,年过六旬,须发皆白,是陈天登基后提拔的宣大老臣,精通钱粮,为人刚正。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诚,五十出头,面容冷峻,以铁面无私着称,这些年弹劾贪官污吏从不手软。
“臣等参见陛下。”
“免礼。”
陈天开门见山,“江南税改受阻,二位可知?”
刘文清躬身:“臣已知晓。户部已派员核查,但……阻力很大。地方衙门不配合,豪绅软抵抗,核查进展缓慢。”
张诚接话:“都察院收到十余封弹劾奏章,皆是江南官员指责新政‘苛政猛于虎’,‘与民争利’。臣已派人暗访,发现这些奏章背后,都有豪绅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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