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李萱在群演公寓的公共洗手间里,对着那面裂痕蜿蜒的镜子做鬼脸。
“阿珍今天要拍教戏的段落,你是个在横店混了十年的老油条,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她低声对自己说,同时把防晒霜糊在脸上,“眼神要浑浊一点,不是疲惫,是见过太多事的浑浊...”
“萱姐,你又在跟镜子说话。”小玲顶着一头乱发挤进来,“我昨晚梦见陈导让我演一棵树,还批评我‘树叶飘动的节奏不对’,醒来一身冷汗。”
李萱噗嗤笑了:“你这压力得多大。”
“能不大吗?”小玲一边刷牙一边含糊地说,“昨天那场难民戏,我按你说的加了塞干粮的动作,陈导真没喊卡!收工时还跟我说‘细节加得不错’——萱姐,你简直是我的福星!”
李萱想起原着里的情节。在小说中,小玲这个角色就是因为那场戏被观众记住,后来接到了不少配角机会。而现在,这个机遇提前了,而且因为她的介入,小玲的表演可能更细腻。
“那是你自己演得好。”李萱拍拍她的肩,“今天你什么戏?”
“还是难民,不过今天是被士兵驱赶的段落。”小玲吐掉泡沫,“剧本上写的是‘惊恐逃窜’,但我总觉得差点什么...”
李萱脑中飞快闪过原着的相关描写。她记得小说里提过,这场戏后来成片时有个细节很打动人:一个年轻母亲在逃跑时,不是护着自己的头,而是死死护着怀里的婴儿——即使那个婴儿只是用破布裹着的道具。
“小玲,”李萱压低声音,“你演的那个难民,可以是个年轻妈妈。”
“啊?剧本没写啊...”
“剧本没写,但你可以自己加。”李萱认真地说,“找道具组要个婴儿道具,用破布裹着。逃跑的时候,别人都护着头,你护着‘孩子’。摔倒的时候,不是用手撑地,是用身体护住怀里的东西。”
小玲的眼睛瞪大了:“这样行吗?会不会太抢戏...”
“陈导要的就是真实。”李萱说,“一个母亲在逃难时,本能就是保护孩子。这个细节不加,角色就是个符号;加了,角色就有血有肉。”
“我懂了!”小玲用力点头,“萱姐,你真是太神了,你怎么知道这些...”
“因为我也是从群演过来的。”李萱含糊带过,转身收拾东西,“走了,开工。”
今天的拍摄地在影视城北区的“老北京街区”,要拍的是《光影边缘》中一场关键的群戏:剧组来影视城拍戏,需要大量群演,阿珍带着一帮新人去抢活。
开拍前,陈导把李萱叫到监视器前:“这场戏,我要你演出阿珍的‘江湖地位’。她不是明星,但在这片场,她是老人,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
“明白。”李萱点头,“阿珍应该有一种松弛的熟练感,像老司机开车,不用思考就知道怎么打方向盘。”
“对。”陈导难得露出赞许的表情,“还有,你教那些新人怎么站位、怎么不抢戏的时候,不是高高在上的教导,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分享。”
正式开拍。
李萱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脚上是双开了胶的运动鞋。她领着七八个面生的年轻群演,走在影视城的石板路上,步伐有种老横店人的从容。
“看见那个穿马甲的没有?那是副导演助理,管发通告的。”她压低声音,眼神却不动,“待会儿别一窝蜂冲上去,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再去问。问的时候别笑得太谄媚,但也别板着脸,自然点。”
新人里有个小姑娘怯生生地问:“珍姐,要是人家不要我们怎么办?”
阿珍(李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种看透世事的疲惫:“那就去下一个组。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剧组,最不缺的也是群演。但记住,别灰心,今天不要,明天再去问。脸熟了,机会就来了。”
这段台词是剧本里没有的,是李萱即兴加的。监视器后的陈导没喊卡,反而往前倾了倾身体。
接着是抢活的场面。副导演助理一出现,几十个群演呼啦围上去。阿珍不挤,她站在外围,等第一波人散去,才走上前。
“王助理,今天要多少人?”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被称作王助理的年轻人抬头看她一眼:“哟,珍姐啊。今天要二十个,演学生,有台词。”
“我这有八个,都是踏实孩子。”阿珍侧身让了让,露出身后那些新人,“剩下的您看看安排?”
很平常的对话,但李萱演出了阿珍那种在规则内为自己人争取机会的精明——不是算计,是生存智慧。
“过!”陈导喊。
下一个镜头是阿珍在片场教新人怎么演。她要演一个老师,在课堂上被窗外动静吸引走神的学生。
“关键是眼神。”阿珍站在几个新人面前示范,“你看,先是专心听课——”她做出认真听讲的表情,“然后听到动静,眼睛往窗外瞟一下,但头不动——”她的眼球向右转动,身体还保持着听课的姿态,“最后实在忍不住,头才慢慢转过去。这个过程要慢,要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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