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秘密行动最好的掩护,也是内心鬼蜮最容易显露的时刻。
徐建业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隐在指挥部外围一株老槐树的浓密阴影里,目光穿透黑暗,牢牢锁定着通讯科那排平房的其中一个窗口——那是李文博的宿舍。他已经在这里潜伏了近两个时辰,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于凤至的判断和他自己的直觉都告诉他,李文博这条线,必须尽快收网,而且要收得干净利落,不能惊动土肥原布下的其他可能的暗桩。在于凤止的授意和张汉卿的默许下,一张无形的网已经悄然撒开,只等猎物自己撞上来。
指挥部内部,看似一切如常。但暗地里,通往外界的所有有线、无线通讯都受到了更严密的监控和延时处理,关键岗位也安排了绝对可靠的人手进行交叉复核。于凤至要的,不仅是抓住李文博,更是要通过他,给土肥原传递一个精心准备的“回礼”。
深夜十一点左右,李文博宿舍的灯熄灭了。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一个穿着深色便装、帽檐压得很低的身影,鬼鬼祟祟地从宿舍后窗翻出,贴着墙根的阴影,快速向指挥部外围的荒地区移动。
徐建业眼神一凛,对着藏在衣领下的微型话筒,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下达了指令:“目标出动,方向西北荒坟岗。各组按预定方案,梯次跟进,封锁所有出口,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动手。”
命令无声无息地传递下去。几道如同鬼魅般的身影,从不同的隐蔽点悄然滑出,如同融入夜色的水滴,远远地缀上了那个移动的身影。
李文博的心跳得像擂鼓,每一次脚踩在枯草上的细微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他怀里揣着一份刚刚誊抄下来的电文摘要——是关于下一阶段部队换防的大致区域和后勤补给点信息。他反复权衡,删减了不少关键细节,自觉既满足了表叔那边对“有价值情报”的索求,又不至于造成致命的军事损失。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干完这一票,拿到钱,就想办法调离通讯科,甚至……离开辽西。
荒坟岗,乱石嶙峋,荒草及膝,几座无主的荒坟在惨淡的月光下投出幢幢黑影,更添了几分阴森。这里是约定好的地点。
李文博按照指示,走到一座半塌的坟茔后面,摸索着,将一个小巧的、用油布包裹严实的金属管,塞进了一块松动的石碑缝隙里。做完这一切,他长长舒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警惕地四下张望了一下,便准备按原路返回。
然而,他刚一转身,整个人就僵住了。
徐建业就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冰。他身后,几名行动队员如同从地底冒出来一般,无声地封住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
“李参谋,这么晚了,来这儿赏月?”徐建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李文博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下意识地想跑,却发现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
“拿下。”徐建业没有半句废话。
两名队员如狼似虎地扑上前,干净利落地卸掉了李文博的下巴,反剪双臂,迅速搜身,除了那个空了的油布包,再无他物。
“头儿,东西已经放进去了。”一名队员检查了石碑缝隙后回报。
徐建业点点头,走到瘫软如泥的李文博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说吧,给谁送信?怎么接头?”
李文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因为下巴被卸,无法清晰说话,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带回去,仔细审。”徐建业挥挥手。他并不指望李文博能立刻开口,但只要人抓住了,他有的是办法撬开他的嘴。更重要的是,那个金属管里的“情报”,此刻已经成了诱饵。
……
就在徐建业于荒坟岗动手的同时,义县指挥部,于凤至的房间。
她并未入睡,胸口贴着张汉卿送来的草药贴,一股淡淡的清凉感缓解着咳嗽带来的不适。她坐在桌边,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正在翻阅方宏毅下午送来的兵工厂下一步技术改造计划书。
敲门声再次响起,很轻,带着熟悉的节奏。
“进来。”于凤至放下计划书。
张汉卿推门而入,身上带着夜露的微凉气息。他显然也没睡,眼神锐利,不见丝毫困意。
“怎么样了?”他直接问道,指的是徐建业的行动。
“应该已经得手了。”于凤至给他倒了杯温水,“人赃并获的可能性很大。关键是看后面,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到上线。”
张汉卿接过水杯,却没有喝,重重顿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语气带着压抑的怒火:“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东北军何时亏待过他们?竟然给日本人当狗!”
“利益熏心,或者被抓住了把柄,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于凤至相对平静,“内部清洗是必然的阵痛,早发现,早清除,是好事。借此机会,我们正好可以给土肥原一个‘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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