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云舒在垃圾堆边昏迷了不知多久,是被冻醒的,也是被脸上火烧火燎的剧痛惊醒的。
他睁开眼,视线模糊不清,眼皮像是被黏稠的东西糊住了。
他费力地抬手想揉眼睛,指尖却触到一片湿滑黏腻、高高肿起的皮肉,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彻底清醒过来。
记忆潮水般涌回,带着刻骨的寒意和绝望。
他还在那条散发着腐臭气味的阴暗小巷里。
天光透过狭窄的巷口漏进来一点,依旧是灰蒙蒙的,雪还在零星飘着。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
寒冷已经钻透了那件单薄的旧棉袄,像无数根冰针扎进他的皮肉,直透骨髓。
脸上更是疼得钻心。
那一道道他自己划开的伤口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又沾了污雪,此刻正发出一种不祥的、持续不断的灼痛感,一跳一跳地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哆哆嗦嗦地摸向怀里。
那块救命的干粮还在,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他小心翼翼地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干硬的饼渣混着脸上伤口渗出的血腥味和冰冷的雪水,他几乎是梗着脖子,用力地吞咽下去。
食物划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却远远不足以驱散全身的冰冷。
不能待在这里。
会冻死,饿死,或者被巡城的兵丁发现。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扶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赤脚踩在冻硬的地面上,传来一阵阵刺骨的麻痛。
他撕下寝衣还算干净的下摆。
笨拙地忍着剧痛,将脸上狰狞的伤口胡乱缠绕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惊恐而迷茫的眼睛。
布条很快就被渗出的血和脓液浸透。
他必须离开这座城。
他裹紧那件染血的棉袄,缩着脖子,踉踉跄跄地走出小巷,融入了街上稀疏的人流。
街道依旧寒冷,行人大多行色匆匆,裹紧衣衫埋头赶路,没人留意这个衣衫褴褛、脸上包着脏布、赤着双脚的“小乞丐”。
偶尔有路人看到他,投来的目光也多是嫌弃和厌恶,远远就避开。
“啧,哪来的小叫花子,脸上流脓,真晦气!”
“离远点,别染上病!”
那些低语像冰冷的石子砸在他心上。
他曾是侍郎府的公子,何时受过这等鄙夷?
屈辱和痛苦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他只能低下头,把脸埋得更深,加快脚步,试图逃离那些目光。
饥饿像一只恶毒的爪子,不停地抓挠着他的胃。
怀里那块干粮,他每次只敢掰下指甲盖大小的一点点,混着雪水咽下,延长着它所能支撑的时间。
白天,他像一只惊慌的老鼠,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躲藏,寻找任何可能避风的角落,或者盯着路边摊贩蒸笼里冒出的热气,偷偷吞咽口水。
夜里,才是最难熬的。
寒风无孔不入。
他试过蜷缩在破庙的角落,却被其他更凶悍的乞丐用木棍打了出来。
试过躲在一户人家堆柴火的棚子里,天没亮就被主人发现,挨了一顿臭骂和驱赶。
最后,他只能找到那些废弃的屋檐下,或者堆满杂物的死角,缩成一团,靠着墙壁,试图用那件破棉袄包裹住自己,熬过一个个冰冷漫长的黑夜。
脸上的伤口在夜间疼得更加厉害,发出阵阵抽痛,甚至开始发热、流脓,散发出不好的气味。
寒冷让他的手脚逐渐失去知觉。
有一次,他实在太饿太冷,看到一条野狗在啃食不知从哪里叼来的骨头。
他下意识地靠近,想抢一点残渣。
那野狗猛地抬起头,龇着牙,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眼睛闪着凶光。
冷云舒吓得僵在原地,心脏狂跳。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和那条争食的野狗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更加不堪。
野狗还有皮毛和利齿,他有什么?
他最终一步步后退,逃离了那条野狗,也逃离了那个差点让他失去最后一丝尊严的瞬间。
几天下来,他身上的淤青越来越多,那是摔的、被驱赶时打的、或者蜷缩在硬物上硌的。
灰尘和污渍沾满了他的衣衫和裸露的皮肤,头发板结粘连在一起,浑身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脸上的布条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本颜色,脓血不断渗出,黏腻地贴在伤口上,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带来一阵撕扯的剧痛。
意识开始时常模糊。
寒冷和饥饿,加上伤口的炎症,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和神智。
他有时候会产生幻觉,仿佛又回到了温暖的书房,闻到了墨香,听到了父亲咳嗽的声音,或者闻到母亲端来的参茶香气。
但每一次幻觉过后,醒来面对的都是更加残酷的现实。
冰冷的墙壁,呼啸的寒风,空瘪的肚子,和脸上永无止境的疼痛。
他要撑不住了。
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也许下一个夜晚,闭上眼睛,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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