坩埚被特制的长柄钳夹起,缓缓送入炉井中央那团最炽烈的火焰核心。
时间,在鼓风声、火焰呼啸声和众人压抑的呼吸声中,缓慢流逝。
炉温在焦炭和强鼓风的加持下,稳步攀升,超过了以往任何一次试验。用来监控的几根不同熔点的测温陶锥依次软化弯曲,显示炉内温度已突破了现有记录。
一个时辰过去,坩埚表面已烧得通红发亮。
两个时辰,透过观察孔,可以看到坩埚内隐约有暗红色的光芒透出,但矿石似乎仍未完全熔化。
三个时辰……负责鼓风的匠人已经轮换了几批,所有人都汗流浃背,紧盯着那仿佛在炼狱中煅烧的坩埚。
就在众人开始感到疲惫和一丝焦虑时,一直紧盯着观察孔的云湛,身体猛然一震,低呼道:“有变化了!”
透过特制的、嵌有深色琉璃的观察孔,可以隐约看到,坩埚内部那暗红色的光芒,正在变得明亮、均匀,并且……开始缓缓流动!那不再是固态矿石的炽热,而是液态金属特有的、粘稠而灼目的光芒!
“熔了!真的熔了!”一名老匠人激动得嗓音嘶哑,几乎要落下泪来。
云湛强抑住心中的狂喜,沉声下令:“稳住火候!再保持半个时辰,让铁水充分熔融、杂质上浮!”
当坩埚最终被小心翼翼地从炉中夹出,放置到预铺了干燥沙土的地面上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坩埚盖被揭开,一股灼热的气流夹杂着金属气息扑面而来。
坩埚内,不再是坚硬的矿石碎块,而是一汪亮白炽热、微微荡漾的金属熔液!其表面漂浮着一层暗色的熔渣。在高温下,熔液内部似乎有细微的星光闪烁流转,美得惊心动魄,又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力量感。
成功了!石墨黏土坩埚配合焦炭强鼓风井式炉,成功熔化了连将作监所有大匠都束手无策的星纹铁!
云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自己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但他知道,这仅仅是第一步。熔炼成功,接下来还有更关键的浇铸、锻造、热处理等一系列难题。而且,这种熔炼方式成本高昂,效率低下,距离大规模应用还很遥远。
但无论如何,最关键的技术壁垒,已经被他亲手凿开了一道缝隙。
“立刻记录所有数据:配料、炉温变化曲线、熔炼时间、铁水状态……”云湛迅速恢复冷静,有条不紊地安排后续,“铁水小心浇入预热过的沙模,做成试锭。坩埚冷却后仔细检查损坏情况。所有参与人员,签保密文书,今夜之事,绝不可外泄!”
他望着那逐渐冷却、凝固成银灰色、表面隐约可见奇异纹理的星纹铁锭,心中激荡难平。
坩埚炼钢(或者说炼特种合金)之法,在这个时代,由他之手,重现于世。
这不仅仅意味着星纹铁可以被利用,更代表了一种新的高温冶金技术的萌芽。
然而,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他知道,随着“熔铁大会”日近,随着星纹铁熔炼成功的消息不可能永远保密(至少坩埚和焦炭的使用痕迹难以完全掩盖),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太子党不会坐视他再次立功。
那些涌入京城的“能人异士”中,也未必没有真正的高手或别有用心的破坏者。
他将这块尚带余温的星纹铁试锭握在手中,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内蕴的磅礴能量。
材料关已破。
接下来,该应对人心的鬼蜮,和朝堂的惊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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