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歹毒的毒素显然并未完全夺走他强悍的生命力,却如同跗骨之蛆,持续侵蚀着他的血肉和神经,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剧痛和持续不断的虚弱感。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仿佛要将他的肺叶撕裂。他的脸色是死人的灰败,嘴唇干裂发紫,布满了血口,每一次喘息都带着“嗬嗬”的杂音,仿佛下一秒这口气就会彻底断绝。
他几乎耗尽了残存的所有力气,才勉强将自己从那个不算太深的沙坑里彻底拖拽出来,然后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崖边冰冷的岩石上,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而剧烈地抽搐、颤抖。
他张开嘴,想要吸入更多空气,却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咳得他蜷缩起身子,眼冒金星,直到咳出几口带着黑紫色血块和沙粒的粘稠污物,才稍稍平息。
他茫然地转动着布满血丝、视线模糊的眼珠,环顾四周:昏黄迷蒙的风沙,一望无际、空寂得令人发疯的戈壁,崖顶上那柄依旧斜插着、在风中显得格外孤寂的长剑……还有崖下那片颜色格外深暗、如同巨大伤疤般的沙地。
巨大的悲恸和足以将灵魂碾碎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五天前那惨烈的一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林晚决绝的眼神,云朵最后扑向母亲的背影,那吞噬一切的流沙漩涡……
“晚…晚娘……”他嘶哑地呼唤,声音破碎不堪,如同砂纸摩擦,每吐出一个字都牵扯着喉咙的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痛。“朵…朵儿……”他徒劳地重复着女儿的名字,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化为无声的哽咽。回应他的,只有戈壁亘古不变的呜咽风声和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一个活物,不,或许连“活物”都算不上,只是一具还在喘息的残骸。
他挣扎着,用还能勉强动弹的右手支撑着身体,拖着那条剧痛麻木、散发着恶臭的左臂,一寸一寸地爬到崖边。碎石和粗糙的沙砾摩擦着他身上的伤口,带来阵阵刺痛,但他浑然不觉。他向下望去,目光急切地搜寻着。
没有尸体。没有他深爱的妻子,也没有他亏欠良多的女儿。只有一片颜色深暗、仿佛被无尽鲜血反复浸泡过的沙地,在昏黄的日光下反射着不祥的光泽。以及……沙地中央,那个小小的、背对着他的、如同用灰白色岩石雕琢而成的、僵立不动的身影!
陆沉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心脏像是被一只从冰河中伸出的、覆盖着锋利骨刺的巨手狠狠攥住、揉捏!一股混杂着极度的震惊、荒谬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的复杂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本就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
“朵……朵儿?!”他难以置信地低吼出声,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冲击而扭曲变形,尖锐刺耳。是幻觉吗?是毒气攻心产生的致命癔症?还是这吃人戈壁制造的残酷海市蜃楼?他用力眨了眨模糊刺痛的眼睛,甚至用沾满沙土的右手狠狠揉了揉眼眶。那身影依旧清晰!轮廓、身高、那身破烂的皮袄……是他的女儿云朵!她还“站”在那里!
巨大的情感冲击暂时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蚀骨的虚弱。一股源自生命最深处、名为“希望”的力量,如同回光返照般在他残破的躯体里熊熊燃起!
陆沉不知从哪里榨取出一股蛮力,手脚并用地沿着陡峭的沙坡向下滑去。他完全不顾及方式,翻滚、跌落、撞击在嶙峋的岩石上,碎石和沙土随着他疯狂的动作簌簌滚落,在他身后拖出一道混乱的痕迹。
额角被尖锐的石块划破,鲜血混着沙土糊了一脸;本就重伤的左臂被反复撞击、摩擦,腐烂的伤口绽开,脓血和坏死的组织被粗糙的沙石刮蹭掉,露出底下颜色诡异的新肉,带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昏厥的剧痛。但他不管不顾,眼中只有那个小小的、灰白色的身影,那是他黑暗世界中唯一的光点,哪怕那光点散发着地狱般的寒气。
“朵儿!爹来了!爹来了!撑住啊!”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声音在狂风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分辨,这究竟是在给自己打气,还是在鼓励女儿坚持下去。
他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像是一片随时可能被吹走的落叶。然而,他的目光却始终紧紧锁定在那个小小的身影上,那是他的女儿,他的宝贝朵儿!
在经历了无数次惊心动魄的翻滚和撞击之后,他终于像一个被丢弃的破麻袋一样,重重地摔落在那片暗红色沙地的边缘。他的身体与沙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扬起一片暗红色的沙尘。
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要将他的胸腔撕裂一般,伴随着血腥味和火辣辣的疼痛。但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距离他不过十几步之遥的小小的身影上。
那个身影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宛如一座被时间遗忘的石像。沙地的暗红色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缓缓地蔓延到他的身下,带来一阵阵阴冷的寒意,让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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