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早已迷失在风沙与绝望之中。
他唯一能依靠的,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本能感应——对女儿身上那股越来越浓郁的幽冥气息的牵引。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条无形的、冰冷的丝线,连接着他紧攥在手中的长命锁和那气息的源头。他朝着戈壁更深处,朝着传说中更加荒芜、更加神秘、也更加凶险的腹地,开始了这场可能注定徒劳的跋涉。
他的手指,几乎要嵌入那枚冰冷的玄铁长命锁中。锁身传递来的寒意,是此刻唯一能让他保持一丝清醒的东西。
锁内残留的意念碎片,如同微弱的烛火,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中闪烁:“娘亲的血…未冷…仇…未偿…” 林晚临死前的怨与不甘,云朵刻骨的恨与痛,交织在一起,成为鞭策他不能倒下的最后动力。
他必须找到她!在她被幽冥之力彻底吞噬之前!在她将这滔天恨意倾泻到更多无辜者身上之前!在她……最终将毁灭的火焰引向那个婴儿、引向他、引向她自己,完成那最彻底的悲剧闭环之前!
路途的艰难,远超之前任何一次。毒伤带来的虚弱感如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每一次抬腿,都像拖着千斤巨石;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深处的剧痛。汗水浸透了他褴褛的衣衫,又在戈壁的寒风下迅速变得冰冷刺骨。更可怕的是幻觉。它们不再是零散的碎片,而是开始构建出完整而残酷的幻境:
有时,他仿佛重新置身于流沙边缘。林晚浑身浴血,半边身子已被流沙吞噬。她不再挣扎,只是用那双凄绝到极致的眼睛,死死地、无声地望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穿透灵魂的悲凉和……洞悉一切的绝望。他疯狂地伸出手,却只抓住一把冰冷的流沙,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翻滚的黄沙之下,只留下那眼神烙印在他灵魂深处。
有时,场景又瞬间切换到五年前那个简陋却温暖的家。小小的云朵,才五岁,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裙子,脸上沾着玩耍时的泥土。她怯生生地躲在门框后面,看到他回来,眼睛一亮,却又带着点孩童特有的羞涩。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拉住了他沾满风尘的衣角,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爹爹……” 那声音里的依赖和纯真,此刻化作最锋利的刀,凌迟着他的心。
而最频繁、也最令他肝胆俱裂的,是苦水驿土屋的无限循环。柳氏那张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的脸庞,怀中婴儿那青紫发皱、气息微弱的小脸,还有那婴儿微弱的、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啼哭声……这一切细节在幻觉中被无限放大、扭曲。他甚至能“闻到”土屋里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能“感觉”到柳氏那充满恨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在他的背上。那婴儿的啼哭,在幻觉中逐渐变成了尖锐的、嘲讽的冷笑,仿佛在质问:“你配做父亲吗?”
这些画面、声音、气息,如同最残酷的轮刑,反复碾压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精神防线。
现实与幻境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他常常分不清自己是在行走,还是正坠向某个记忆的深渊;分不清耳边的风声,是戈壁的呜咽,还是亡灵的哭泣。好几次,他踉跄着跪倒在沙丘上,干呕着,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苦涩和眩晕。每一次倒下,他都以为自己再也爬不起来,但长命锁的冰冷触感,以及脑海中云朵那双冰封墨玉般的眼睛,又会像冰锥刺入神经,让他挣扎着,依靠着那点残存的意志力,再次撑起身体。
支撑他前进的,已不再是力量,而是一种近乎执念的惯性,一种对“找到她”这个目标的病态执着。身体像一具即将散架的破旧木偶,仅凭几根坚韧的丝线勉强维系着行动。意识在剧痛、幻觉、毒素和极度疲惫的联合绞杀下,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就在他感觉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即将被耗尽,意识也即将沉入那永恒的黑暗深渊,身体更是不由自主地向着一个巨大的沙丘底部滑落下去的时候,突然间,眼前的世界毫无征兆地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剧变。
就好像有一道看不见的界限横亘在他的面前,将他与身后那单调、死寂、令人感到绝望的灰黄色沙海彻底分隔开来。仅仅只是一步之遥,然而,这一步却仿佛是生与死的界限,是光明与黑暗的分水岭。
而在他的眼前,展现出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浓烈到极致的赤红色。那赤红色是如此的鲜艳夺目,仿佛大地被撕裂了血管,喷涌出的鲜血瞬间凝固,又如同地狱之火在人间熊熊燃烧。这突兀而又霸道的景象,硬生生地闯入了他那被汗水、沙尘和幻觉所模糊的视线。
那是什么?他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那片赤红色的海洋究竟是什么。渐渐地,他的视线开始清晰起来,他终于看清楚了,那竟然是成片成片的彼岸花!而且,绝对不止成千上万朵,而是数以百万计、千万计的曼珠沙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