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林晴久显然被凪这番如同机器人故障报告般的“求助”弄得怔住了片刻。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那温和的笑容里多了一丝了然。他走到凪身边的台阶坐下，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一种令人舒适的距离。
“外部高级分析模块？”栗林轻声重复着这个古怪的称呼，笑了笑，“听起来很厉害。不过，凪君，我可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级’。”
他看向远处沉沉的夜色，语气平和地继续说道：“你所说的‘未知心理进程’，我们通常称之为‘恐惧’或者‘心理阴影’。这不是系统错误，凪君，这是人之常情。”
“恐惧……”凪重复着这个词汇，试图在数据库中寻找匹配的定义和量化标准。结果是乱码和未知参数。
“每个人都会害怕。”栗林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害怕受伤，害怕失败，害怕让队友和教练失望，害怕无法达到期望……尤其是当我们曾经真切地感受过痛苦，或者身处一个充满压力和不确定性的环境时。”
他转过头，看着凪那在月光下显得有些迷茫的侧脸：“你今天摔倒的那一下，看起来很疼。之后在对抗中的犹豫，是很正常的生理和心理保护机制。你的身体和潜意识在提醒你避开危险，这本身没有错。”
“……但是，它影响了效率。”凪指出核心矛盾，“错失机会，导致团队负收益，系统评价下降。”
“是的，在足球场上，过度的恐惧会成为枷锁。”栗林认可地点点头，“但关键在于，我们如何与这份恐惧共存，甚至利用它。”
“利用……恐惧？”这个概念对凪来说过于超前。
“嗯。”栗林拾起脚边的一颗小石子，在手中掂量着，“恐惧会让你更谨慎，更注重保护自己。这本身可以是一种优势，比如在防守选位时，避免不必要的冒险。但你需要做的，是给它划定一个界限，而不是让它主宰你的一切行为。”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试图用更接近凪理解范围的方式解释：“就像你有一套非常精密的‘能耗计算模型’。现在，‘恐惧’这个新变量突然被强行加入了进来，它的初始权重过高，干扰了整个系统的平衡。你需要做的，不是删除它——那几乎不可能，而是重新校准它的权重，给它设定触发条件和影响范围，让它从一个干扰项，变成一个……嗯，预警子系统？”
“预警子系统……”凪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这个比喻，似乎触及到了他可以理解的范畴。将“恐惧”视为一个需要被管理和设定的系统参数，而不是无法处理的病毒。
“具体……如何校准？”凪追问道，语气带上了一丝求知欲。
栗林看着他那副认真求解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又有些感慨。这家伙，果然不能用常理度之。
“这需要时间和练习。”栗林说道，“没有一蹴而就的算法更新。我可以分享一些我的……嗯，‘处理经验’。”
“第一，承认并接受它的存在。否认和抗拒只会消耗更多能量，让你更加焦虑。就像你现在，试图‘清除’它失败后，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困扰。承认‘我现在有些害怕激烈的身体对抗’，这并不可耻。”
凪若有所思。否认无效，接受存在……降低内耗？
“第二，将‘恐惧’对象具体化、数据化。”栗林继续说道，“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不要笼统地害怕‘对抗’，而是去分析，在什么样的具体情境下，你的恐惧感最强？是面对特定类型的球员（比如特别强壮的）？还是在特定的区域（比如禁区内的混战）？或者是特定的动作（比如高速下的拼脚）？”
“将这些情境记录下来，分析其中的风险概率。比如，与对方后卫拼抢一个五五开的球，受伤的概率具体有多少？是基于对方的历史动作，还是你自己的保护技巧不足？当你把这些模糊的恐惧，拆解成一个个具体、可以评估的‘风险点’时，它就没那么可怕了。”
具体化……数据化……风险评估……
凪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栗林的话，为他指明了一个可能的研究方向。无法量化“恐惧”本身，但可以量化“恐惧”被触发的情境和该情境下的实际风险！
“第三，从小范围的、可控的暴露开始。”栗林给出了操作建议，“不要指望立刻就能在正式比赛中克服。可以从训练中的一对一对抗开始，刻意地去面对那些让你感到轻微不适的对抗情境。专注于技术动作本身，专注于如何在对抗中更好地保护自己，而不是一味地回避。每次成功的、无伤的对抗，都会一点点降低那个‘恐惧权重’。”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信任你的身体和你的技术。”栗林的目光变得认真起来，“你的身体比你想象的更坚韧，你的技术足以让你在很多对抗中占据优势，或者至少保护好自己。你之前能做到，现在依然可以。你需要重新建立这种对自身能力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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