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在她身后合拢,发出沉闷回响。
钟夏夏背靠冰凉门板,缓缓滑坐地面。初雪寒意从门缝钻入,侵袭她赤足,却不及心头万分之一冷。
洛景修最后那个眼神在她脑中反复灼烧——震惊,挣扎,还有她不敢深究的痛楚。
“你走,还是留?”
她将自己最不堪的算计撕开,赌上仅存尊严,换来漫长死寂。然后他转身,一个字也没说,踏入庭院纷飞雪幕。
走了。果然走了。钟夏夏扯动嘴角想笑,喉头却涌上腥甜。她捂住嘴,指缝渗出暗红。
三年饮鸩止渴,这身子早就从内里烂透了,能撑到今日已是奇迹。
也好,在他看见她咳血昏迷、形容狼狈之前离开,总算保住了最后一点体面。
窗外传来细微簌簌声。
不是落雪。是瓦片轻响,衣袂破风。
钟夏夏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多年刀尖行走养出的本能让她翻身滚向床榻阴影,动作快过思考。几乎同时,“咻——!”
弩箭破窗而入!
冷铁箭镞撕裂绢纸,裹挟刺骨杀意,精准钉入她方才倚靠的门板位置。
尾羽震颤,发出低沉嗡鸣。箭身没入木料三寸,力道之狠,若她慢一瞬,此刻已被贯穿咽喉。
第二箭接踵而至。
钟夏夏抓起枕下短刀劈斩,“铛!”火星迸溅,箭矢歪斜插入床柱。
虎口震得发麻,她看清箭尾明黄流苏——御前侍卫营专属标记。
皇宫里的人要杀她。现在,立刻,灭口。
“呵…”她低笑出声,眼眶却红了。原来等不到她毒发,有人连这几天都忍不了。
也好,这种死法利落,总比缠绵病榻咳尽肺血来得痛快。
第三箭瞄准她眉心。钟夏夏没躲。她盯着那点寒芒逼近,甚至松开握刀的手。
累了,真的累了。这三年每一天都像在深渊走钢丝,脚下是尸山血海,回头是无尽黑夜。
洛景修出现那刻,她以为终于抓住一根浮木,结果不过是另一场海市蜃楼。
也好。就这样——
“砰!!”
房门轰然炸裂!一道黑影裹挟风雪扑入,以血肉之躯撞开她。
弩箭擦着那人肩胛划过,撕裂锦袍,血珠飞溅上她脸颊,温热腥甜。
钟夏夏瞳孔骤缩。洛景修将她死死按进怀里,后背完全暴露窗外。
“多好!”他声音嘶哑,单手抽出腰间软剑,剑光如瀑倾泻,第四、第五支连珠箭被凌空斩断。
断裂箭杆叮当落地,他肩头伤口汩汩涌血,瞬间浸透半边衣袍。
“你回来干什么…”钟夏夏声音发抖。
“闭嘴!”洛景修头也不回,剑尖微挑勾起桌上铜镜,镜面反光刹那照亮窗外——三道黑影伏在对面屋檐,弩机幽光闪烁。
他猛地踹翻桌案挡在窗前,木桌瞬间被扎成刺猬。
“西南角两个,东北角一个。”他快速低语,呼吸喷在她耳畔,“卧房有密道吗?”
“床下石板,左三右四敲击。”
“走!”
洛景修揽住她腰身滚向床榻,箭矢追着他们足迹钉满地面。
他掀开锦褥,按照暗号叩击,石板悄然滑开,露出黑洞洞入口。浓重霉味混合尘土涌出。
“下去。”他将她推进密道,自己却转身。
“洛景修!”钟夏夏抓住他手腕。
“三个杂碎,耽误不了多少工夫。”他掰开她手指,眼神狠戾,“既然敢来,总得留点东西给主子交差。”
“他们用的是军弩!你一个人——”
“钟夏夏。”他忽然俯身,染血嘴唇重重碾过她额头,“记住,这回我没走。”
话音未落,他已纵身跃出密道范围。石板迅速合拢,最后缝隙里,钟夏夏看见他反手关上房门,用自己身体堵住入口。黑暗吞噬一切。
密道狭窄潮湿,钟夏夏掌心抵住冰冷石壁,指甲抠进缝隙。
外面传来打斗声,兵刃碰撞,躯体砸墙,闷哼与骨裂清晰可辨。每一次响动都让她心脏骤停。
为什么会来?为什么挡箭?为什么…明明可以一走了之。
她咬破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不能待在这里。
密道另一端通往城西胭脂铺,那是她最后据点,藏着所有能翻盘的证据——三年来她暗中搜集的账本、密信、证人手印。
刺客既然找到这里,胭脂铺恐怕也已暴露。
必须赶在他们前面。
钟夏夏摸索墙壁,找到隐藏烛台点燃。昏黄火光映亮前方曲折甬道。
她赤足踩过积水,寒意刺骨,却让混沌头脑清醒几分。洛景修能撑多久?御前侍卫营派出的是死士,不死不休。他肩上有伤,一敌三…不。不能想。
她加快脚步,裙摆被石棱撕裂,小腿划出道道血痕。
这条密道是当年父亲暗中修建,连母亲都不知晓,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生路。真是讽刺。
前方隐约传来人声。
钟夏夏吹灭蜡烛,屏息贴墙。声音越来越近,是年轻女子焦急低语:“…掌柜的,东家怎么还没来?外面有生面孔转悠好几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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