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帐城的炭盆里,新添的青杠木炭正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子溅在铜盆边缘,烫出点点黑斑。
三拨木柴燃尽的灰烬在盆底积了薄薄一层,混着帐内挥之不去的焦糊味,还飘着北狄奶酒的残香与中原墨汁的清苦——那是三天三夜谈判里,打翻的酒盏与反复修改条款留下的痕迹。
临时和约摊在榆木案上,兽皮纸被炭火烘得发脆,边缘被兀术、苏晚夜与各族首领的指尖摩挲得起了毛边,“边境粮道每月交割”的字样旁,还留着半道被墨汁盖住的划痕,是昨日兀术怒而划下的。
兀术站在案前,指尖蘸着浓稠的松烟墨,指节绷得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见。他垂眸盯着和约上“永不侵犯北境”六个中原大字,目光像在扫过一道道未愈的伤口——三天里,从争议的“黑风口牧场划分”到“战马换粮草的比例”,每一条款都被苏晚夜逼到了北狄的底线,可帐外传来的斥候急报还在耳边:圣山祭坛被毁,弯月血石碎裂,族内精锐折损过半,再耗下去,别说争夺牧场,连过冬的粮草都要断了。
“按吧。”苏晚夜的声音平静得像帐外冻住的河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她指尖轻轻摩挲着和约边缘,指腹能触到兽皮纸的粗糙纹理,案角那枚北狄祭坛得来的规则碎片正微微发烫,热度透过薄薄的绢帕传来,像是在印证这场妥协背后,藏着多少生死较量。帐外的动静越来越清晰:北狄士兵收拾营帐时,有人踢翻了铜锅,青稞面撒在雪地上,被马蹄碾成混着泥的白渣;甲胄碰撞的闷响断断续续,没了来时的铿锵,倒像卸了力的弓弦,透着掩不住的慌乱——那是大军准备后撤的信号。
兀术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终是将蘸满墨汁的右手按在“永不侵犯北境”的条款旁。掌心的温度让墨汁迅速晕开,在兽皮纸上拓出一个边缘模糊的深色手印,像一道无法抹去的耻辱烙印。他猛地收回手,指腹在案沿狠狠蹭了蹭,墨汁染黑了木纹,声音却冷得像城外的风雪:“这只是暂时的和平。”他抬眼看向苏晚夜,眼底满是不甘的戾气,“你们以为赢了?圣山祭坛碎的时候,规则碎片的力量就已经觉醒了,深渊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暴,等开春雪化,就会漫过这片草原。”
苏晚夜没接话,只是伸手将和约仔细折起,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折痕对准了昨日修改的“粮草交割明细”,那是用她的佩剑压了半宿才定下来的条款。她将折好的和约递给身后的星火阁成员,指尖触到成员袖口的冰碴,才想起帐外还飘着雪。她知道兀术没说谎:昨夜守在帐外时,规则碎片突然剧烈震颤,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遥远的、冰冷的注视,像来自地底深渊的眼睛,隔着厚厚的冻土与积雪,从未离开过这片草原。
走出金帐时,风雪已小了些,细碎的雪沫子落在睫毛上,瞬间化成冰凉的水珠。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漏下来,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打碎的银箔。北狄大军正沿着官道后撤,黑色的狼头旗在风中耷拉着,旗角结了层薄薄的冰碴,被风一吹,发出细碎的“咔嗒”声;甲胄碰撞的声响没了章法,偶尔还夹杂着士兵低声的抱怨——他们的靴底裹着破旧的毡子,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渐渐被新雪覆盖。
苏晚夜站在城门口的高台上,手轻轻按在怀中的规则碎片上。碎片的微热透过绢帕与衣衫传来,像一丝微弱却坚定的脉搏,提醒她这场和平是用多少生死换来的:饮马河突围时,亲卫为护她挡下的三支羽箭;野狼谷奇袭时,星火阁成员冒死点燃的烽火;圣山祭坛上,沙罗王子被血雾缠绕时的挣扎……每一步,都踩着刀尖,沾着热血。
“苏将军。”赫连铁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快步走来,狐裘披风上落满了雪,拂过台阶时,雪粒簌簌掉落。他脸上带着熬夜谈判的疲惫,眼下泛着青黑,却难掩一丝欣慰,“刚从沙罗王子的营帐过来,医师说,他已经醒了。”说到这里,他的语气突然沉了下去,眉头皱起,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袖口的雪,“只是……医师说王子体内的力量因为仪式被打断,变得很混乱——有时体温会突然升高,掌心还会冒出淡淡的红光,像极了之前圣山祭坛上,那层裹着他的血雾。”
苏晚夜的心猛地一紧,指尖瞬间攥紧了怀中的碎片,热度似乎又高了几分。她想起圣山祭坛上的画面:沙罗周身裹着诡异的红光,双眼翻白,被血雾拖拽着往祭坛中央的石台上靠,而规则碎片与弯月血石碰撞时,发出的那阵刺耳的共鸣声,至今还在耳边回响。“让医师立刻用冰水镇住他的体温,再找些干净的麻布裹住他的手,别让他接触任何带‘深渊’印记的东西——尤其是刻着血纹的器物。”她语速极快地叮嘱,目光里满是凝重,“等谢帅的大军抵达,再让随军的清玄道长来看看,道长擅长驱邪镇煞,或许能找到压制这股力量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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