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岗风波过后,裴府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氛围。
表面似乎平静,底下却涌动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旺盛的活力和……紧迫感。
变化首先体现在最细微的日常。
晨起洒扫的仆役,不再只是胡乱挥动扫帚扬起草草了事。他们开始留意墙角青苔、石缝杂草,甚至会互相低声提醒:“东角门那块石板松了,得记下报修。”
门房值守的护院,站姿明显挺拔,眼神警惕地扫视进出,对陌生面孔的盘问细致而不失礼数,得了赵铁柱私下传授的“眼力”口诀,要记人记车记特征。
大厨房的烟气里,开始飘出更富变化的香气。张媳妇得了“特赏”激励,带着厨娘们琢磨新菜式,甚至试着将裴琉璃偶然提及的“分段调味”、“火候层次”付诸实践。送膳的食盒,底下炭炉必定是热的,送达时间分毫不差。
库房的钱管事,如今成了最勤快的人之一。 他带着人将积年的库藏彻底清点,褪色的缎子该熏的熏,受潮的药材该晒的晒,所有物品分门别类,重新造册,贴上标签。那账目清晰得,连他自己都惊讶。
针线房在翠翘的打理下,效率陡增。以往拖沓的活计,如今接了单子便按“流水”分工,谁裁,谁缝,谁绣,一目了然。以前堆着的旧衣修补,也被整理出来,限期完成。连带着各院主子们换季的衣裳,都比往年早了几天上身。
园圃更是焕然一新。 新花匠头孙茂上任第一把火,便带着人将花园里杂乱滋生的枝条修剪得疏朗有致,该补的花木及时补上,甚至还辟出一小块地,试着培育反季节的盆花,说是“冬日屋里也能见些鲜亮颜色”。
裴承志受命巡查,感受最为直观。
外院马厩,草料堆放整齐,马匹皮毛刷得油亮,连马蹄铁都检查了一遍。路过偏院,听见里面两个粗使婆子在争执,走近一听,竟是在争论哪种碱水洗涮油污更净、更省力——这在以前,她们只会抱怨活多。
他回到书房,对老仆感慨:“母亲之法,竟有如此奇效。”
老仆亦道:“老奴活了大半辈子,没见过哪家内宅,有这般……精气神。”
裴秀宁的揽月阁,成了“试验田”。 她也学着给丫头们定了简单的“四善”和“各最”,得了母亲首肯,竟也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设了小份“勤事赏”。丫头们为了那多几钱的赏银,伺候得更精心,连插花、熏香都更讲究了。裴秀宁乐得清闲,更有兴致琢磨她的医书去了。
最有趣的是裴承泽。孩子虽不懂什么改革,却敏锐地感觉到“好玩的东西”多了。厨房会送来造型别致的小点心,花园里有了更多可以追逐的蝴蝶,连针线房给他做的小布老虎,都比以前更活灵活现。他偶然对王嬷嬷说:“嬷嬷,现在家里好像更亮堂了?”
王嬷嬷抱着他,望着窗外井然有序的庭院,心中五味杂陈。她不得不承认,这“亮堂”,是新夫人带来的。
半月之后,连偶尔回府、向来对内宅琐事漠不关心的裴琰之,都察觉到了不同。
那日他从前院回书房,途经抄手游廊,发现廊柱上新漆了暗红色的防蛀漆,颜色匀净。脚下石板路,破损处皆已修补平整。就连路过的丫鬟小厮,行礼问安的声音都清亮了几分,眼神不再躲闪。
他脚步微顿,问跟在身后的亲卫:“府里近日有事?”
亲卫摇头:“回将军,并无大事。只是夫人……立了些新规矩。”
裴琰之不再多问。行至正院附近,恰见裴琉璃带着青黛在查看新移栽的几丛翠竹。她穿着简素的月白襦裙,侧脸沉静,正低声与花匠说着什么。
夕阳余晖给她周身镀了层淡金。不过月余光景,这座他熟悉的、曾经透着沉沉暮气的将军府,竟在这少女手中,悄无声息地褪去旧壳,透出一种紧绷而鲜活的生机。
他驻足看了片刻,转身离去。
并未去书房,而是去了演武场。
有些改变,眼睛看得到。
有些震动,心里感觉得到。
当夜,裴琉璃核对完最后一笔十一月初的预算,合上册子。
青黛剪亮灯花,忍不住道:“夫人,您真厉害。这半月,府里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紫苏也点头:“连咱们出门,门房都客气周到许多呢。”
裴琉璃揉了揉眉心,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这才只是开始。”她轻声道,“规矩立了,人心活了,接下来,该想想如何让这活水,流得更远,更长了。”
内宅已定。
那么,下一步呢?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重重屋宇,投向了长安城西市的方向。
那里,有更广阔的天地,和一场必须由她亲自去打的硬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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