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七,午时。惨淡的日头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铅云,吝啬地洒下几缕稀薄的光,照在静思苑冰冷空旷的院子里,却驱不散那股浸入骨髓的阴寒。殿内,劣质炭火燃尽,只余下一堆灰白的死灰,散发着呛人的余味。寒气如同无形的蛇,顺着青砖缝隙钻入,缠绕着人的四肢百骸。
小安子抱着那几块珍贵的银霜炭,小小的身体僵在原地,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写满了茫然和一丝本能的恐惧。他顺着苏瑶光凝重的目光,也努力地望向屋顶的方向,黑亮的眼睛里除了风雪,什么也看不见。
苏瑶光背对着殿门,面朝窗户缝隙,身体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指尖紧紧扣着袖中那枚边缘锋利的碎玉哨,冰凉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沉静下来,如同寒潭结冰。屋顶的积雪凹陷,那绝非自然形成!有人!一个轻功绝佳、能在如此恶劣天气悄无声息潜入深宫禁苑的高手!
是秦嗣源?还是皇后?或者…是太后派来“清理门户”的?无数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但无论哪一方,来者不善!
殿内死寂。只剩下窗外呼啸的风声,如同呜咽的鬼哭。
苏瑶光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其缓慢悠长。她在等。等对方先动,或者…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时机。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息都格外难熬。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如同雨滴敲打窗棂,突兀地在殿内响起!
声音来源…是西侧那扇紧闭的、糊着破旧窗纸的支摘窗!
不是屋顶!来人转移了位置!
苏瑶光瞳孔微缩,身形如同最警觉的灵猫,瞬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如电,死死锁住那扇在寒风中微微颤抖的旧窗!袖中的碎玉哨已被她悄然捏在指间,只需瞬间,便能发出刺耳的警哨!
小安子吓得浑身一哆嗦,怀里的银霜炭差点掉在地上,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让惊叫溢出喉咙,小小的身体下意识地往苏瑶光身后缩。
“笃笃…笃…”叩击声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特的、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的节奏。不疾不徐,透着一种…古怪的耐心。
不是强攻?苏瑶光心中疑窦丛生。若是杀手,此刻早已破窗而入,怎会如此有“礼数”地叩窗?
她缓缓松开紧握碎玉哨的手指,但全身的戒备没有丝毫放松。她缓步走到距离窗户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声音清冷,如同窗外的冰凌:“何人?”
窗外静默了一瞬。风雪声似乎也小了些许。
一个略显低沉、带着一丝奇特质朴的年轻男声,穿透薄薄的窗纸,清晰地传入殿内:
“殿下勿惊。小僧…无尘。奉太后娘娘口谕,请殿下移步‘凤栖寺’,为陛下祈福诵经,以涤心尘,静思己过。”
凤栖寺?太后口谕?
苏瑶光眸光微闪。凤栖寺位于皇城西苑,靠近宫墙,虽名为皇家寺庙,香火却并不鼎盛,位置偏僻。太后在这个时候,派一个能飞檐走壁的“僧人”来传口谕,让她去凤栖寺祈福?
这与其说是恩典,不如说更像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一个远离后宫耳目、方便某些人“行事”的绝佳地点!
“祈福诵经?”苏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和“不解”,“本宫戴罪之身,静思苑中自省己过已是恩典。祈福这等大事,自有高僧大德主持,何须本宫前去?况且,风雪阻路,本宫体弱,恐难成行。”
“阿弥陀佛。”窗外的声音依旧平和,甚至带着一丝悲悯,“风雪虽寒,难阻诚心。陛下龙体关乎国祚,太后娘娘心忧,故特请殿下亲往,以全姐弟之情,亦是殿下…向陛下、太后表明心迹的良机。凤栖寺内已备下暖轿,风雪无碍。小僧奉旨护驾,定保殿下周全。”
话说得滴水不漏,情、理、势都占全了。若再推辞,便是抗旨不遵,更是坐实了“无诚心、无悔意”的罪名。
苏瑶光沉默片刻。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这凤栖寺,恐怕是非去不可了。但…未必没有转圜之机。对方提到“暖轿”、“护驾”…说明暂时还不想在静思苑内动手,而是要引她去更“合适”的地方。这路上的时间,便是她的机会!
“既是太后娘娘懿旨,本宫自当遵从。”苏瑶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容本宫稍作整理。”
“殿下请便。小僧在院中等候。”窗外的声音应道,随即再无动静。
苏瑶光转过身,快步走到小安子身边,蹲下身。小家伙吓得小脸煞白,紧紧抱着那几块冰冷的银霜炭,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听着,”苏瑶光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极快,“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躲在角落,捂住耳朵,不要出来,不要看!记住了吗?”
小安子看着苏瑶光眼中从未有过的凝重和决绝,黑亮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但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嘴抿得紧紧的,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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