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北风裹挟着细碎的雪沫,敲打着服务中心新换的塑钢窗。屋内却暖意融融,灯火通明。不是营业,而是“左邻右舍”自家的年终聚会。
长条会议桌被挪到了中间,拼成一个大台面。钱阿姨、赵阿姨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学徒家属,从下午就开始忙活,此刻桌上已摆得满满当当。大盆的酸菜白肉炖粉条咕嘟冒着热气,孙师傅贡献了一条从水库熟人那儿弄来的大花鲢,做了剁椒鱼头和一盆奶白色的鱼汤。“巷子深”的年货礼盒拆开了,里面的腊肉、香肠、板鸭被精心切片装盘,还有新炒的瓜子花生,自家灌的香肠,冯师傅老伴拿手的酱牛肉,王师傅家腌的糖蒜,林林总总,透着一股子扎实丰盛的年味。
人,差不多到齐了。冯师傅、王师傅、李师傅三位“元老”,带着各自的老伴,穿着簇新的、却依然朴素厚实的冬衣,坐在上首,脸上是掩不住的、舒心的笑容。赵师傅、钱师傅、周师傅几位项目骨干,也携家带口,孩子们在桌椅间兴奋地穿梭。孙师傅嗓门最大,正拉着小林和小何,吹嘘他谈下的明年开春一个大单。小马、小郑等一干年轻骨干和学徒,规规矩矩坐着,眼里闪着光,时不时偷瞄一眼桌上丰盛的菜肴。
我、周大爷,还有几位一直支持我们的老邻居代表,坐在另一边。服务中心里济济一堂,人声、笑声、碗筷声、孩子们的嬉闹声,混着饭菜的香气,将冬夜的寒意彻底驱散。
“来,都静一静!”周大爷作为最年长的“荣誉顾问”,敲了敲手里的茶杯,站起身,红光满面,“小年,也是咱们‘左邻右舍’自己个儿的团圆年!我这老头子,看着咱们这儿,从驿站那个小门脸,一步步走到今天,有了自己的地盘,有了正经的牌子,有了这么多能干实诚的伙计,心里头,热乎!”
他举起茶杯:“这第一杯,不敬天不敬地,敬咱们自己!敬咱们没散伙,没趴下,拧成一股绳,把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样!干!”
“干!”众人轰然应和,无论茶杯酒杯,齐齐举起,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冯师傅也站了起来,他今天特意刮了胡子,显得精神了许多。他端起酒杯,看向在座的每一位,尤其是王师傅、李师傅,还有那些年轻的面孔。
“我老冯,话不多。”他声音有些发哽,但努力稳住,“以前在厂里,后来自己单干,总觉得,手艺人有手艺,饿不死,就行了。没想过,还能像今天这样,坐在这儿,有这么多老伙计、小兄弟,一起吃饭,一起……过日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墙上“社区电工职业技能实训与评价点”的铜牌,又看了看身边的老伴,老伴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是服务站,是小陈,是大家,让我这老头子觉得,咱这手艺,不光能养家糊口,还能教人,还能得人一声‘老师’,还能……还有点用。”他举起杯,“这杯,敬小陈,敬咱们这个家!往后,咱们还一块儿,把手艺传下去,把活儿干漂亮,把日子,过得更红火!”
“敬陈哥!敬咱们服务站!”小马、小郑几个年轻人激动地喊起来。
我连忙起身,心头滚烫,举起杯:“冯师傅,各位师傅,阿姨,兄弟姐妹们!没有你们,就没有我陈默的今天,更没有服务站的今天!是大家信我,跟我一起扛,一起拼,才有了这灯火,这顿饭!这杯,我敬大家!敬咱们一起流过的汗,一起熬过的夜,一起挣来的这份踏实和光亮!”
觥筹交错,笑语喧哗。孙师傅开始挨桌敬酒,拍着胸脯说明年要让“巷子深”卖到邻市去。王师傅拉着李师傅,小声商量着开春是不是合伙接个更大的私活。钱阿姨赵阿姨不住地给大家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辛苦一年了”。孩子们早就吃饱,在院子里的雪地上追逐打闹,留下一串串欢快的脚印。
窗外,雪渐渐大了。路灯和家家户户的窗灯,在雪幕中晕开一团团温暖的光晕。服务中心里的灯火,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汇入这片无边的暖色之中,不分彼此。
聚会散时,已近深夜。雪停了,一地银白,映得夜色清亮。大家互相搀扶着,道着别,约定着“明年见”,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街巷中,各自回归那盏属于自己小家的灯火。
冯师傅和老伴互相搀着,走得很慢。老伴轻声说:“今年,总算能过个宽裕年了。明天,咱也去商场,给你挑件像样的羽绒服,你那件都穿多少年了。”
冯师傅“嗯”了一声,握着老伴的手紧了紧,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漫天清冷的星子,又回头望了一眼服务中心那依然亮着的灯光,嘴角微微上扬。
王师傅骑着电动车,后座坐着女儿。女儿搂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厚实的背上,声音带着困意,却满是欢喜:“爸,我们美术老师说,我最近进步可大了。明年,我想参加那个市里的比赛”
“参加!咱参加!”王师傅声音洪亮,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一首踏实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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