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砸实的闷响在堆满物资的仓库里回荡时，李大海整个人都懵了。他捂着右眼踉跄着后退三步，后腰重重撞在钢筋堆上，冰冷的铁腥味混着疼意窜上来，眼泪瞬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他指着杨金旺，嘴唇哆嗦着，半天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敢动手？反了天了！”
杨金旺甩了甩发麻的拳头，胸腔里的怒火还没散尽，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寂静惊得愣了愣。他本是被那句“有本事告我”和指着鼻子的羞辱逼得失去了理智，此刻看着李大海眼角迅速肿起的乌青，心里先是掠过一丝慌乱，却马上镇定着说道：“是你先冤枉人、不讲理！真当我们总务局的人好欺负？”
“打人了！总务局的人打人啦！”李大海缓过劲来，突然拔高了嗓门嘶吼起来，声音尖利得刺破了仓库的嘈杂。他一边喊，一边往仓库办公室的方向踉跄着跑，另一只完好的眼睛里满是怨毒，“我要找你们领导！我要报警！你这毛头小子等着蹲大狱吧！”
周围原本围观的工人瞬间炸开了锅。有人赶紧上前拉住杨金旺，怕他再冲动动手；有人围着李大海打探情况，七嘴八舌地劝着；还有几个跟李大海相熟的老工人，已经开始对着杨金旺指指点点，语气里满是指责：“年轻人怎么这么暴躁？有话不能好好说？”“李师傅在这干了十年了，还能差你几根钢筋？肯定是你数错了还不承认！”
赵师傅吓得脸色煞白，赶紧冲上前死死按住杨金旺的胳膊，压低声音急得直跺脚：“金旺！你糊涂啊！怎么能动手打人？这事儿要是闹大了，你这工作就没了！”他又转头对着围观的工人连连作揖，“各位师傅，实在对不住，年轻人不懂事，一时冲动犯了错，大家多担待！”
杨金旺挣了挣胳膊，没挣开，心很快就镇定下来了。他知道自己闯祸了，在这年代，动手打人可不是小事，轻则记过处分，重则可能真要被单位开除，甚至影响档案。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没用，他咬着牙道：“赵师傅，是他先冤枉我们想私吞钢筋，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实在忍不了！”
“忍不了也得忍！”赵师傅急得额头冒汗，“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要是真报警，或者告到局里，你这辈子就毁了！”
话音刚落，仓库的办公室方向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仓库主任张建军带着两个干事快步走来，张主任脸色铁青，一眼就看到了李大海红肿的右眼，沉声道：“出什么事了？谁打人？”
李大海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扑上去哭诉：“张主任！您可得为我做主啊！这小子提货的时候故意找茬，说少了十根钢筋，我跟他理论，他就动手打我！您看看我这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说着，还故意把肿起来的眼角凑到张主任面前。
“张主任，不是这样的！”赵师傅赶紧上前解释，“我们确实数了两遍，钢筋只有八十九根，提货单上是一百根。李师傅不仅不核对，还冤枉我们想私吞，指着金旺的鼻子骂，金旺年轻气盛，才一时冲动动了手。动手打人是金旺的错，但李师傅也有责任！”
“我没有！”李大海立刻反驳，“账目我核对过了，绝对是一百根！肯定是他们数错了，还想倒打一耙！”
张主任的目光扫过杨金旺，又落在赵师傅身上，最后看向周围的工人：“谁看到事情的全过程了？如实说！”
一个年轻的搬运工犹豫了一下，站了出来：“张主任，赵师傅说的是真的……李师傅一开始确实挺不耐烦的，还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说他们想私吞钢筋。杨同志也是被惹急了才动手的。”另一个工人也跟着点头：“确实是这样，钢筋我们刚才也偷偷数了，好像确实不到一百根。”
李大海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没想到居然有人敢说实话。张主任皱了皱眉，看向李大海：“李大海，你再去把钢筋清点一遍，我亲自看着！”
李大海心里发虚，却不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众人来到钢筋堆前。这一次，他不敢再马虎，一根一根地数着，张主任和赵师傅、杨金旺也在一旁跟着数。阳光透过仓库的天窗洒下来，照得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长长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二、三……八十九！”最后一根钢筋数完，张主任的声音沉了下来，“李大海，你还有什么话说？”
李大海的脸涨得通红，低着头支支吾吾道：“我……我明明核对过账目的，怎么会少……可能是出库的时候漏装了……”
“工作不认真，还冤枉他人，态度恶劣！”张主任厉声呵斥，“要不是你先做得不对，能出这种事？”他转头看向杨金旺，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年轻人，他有错在先，但你动手打人也不对。现在事情闹到这份上，你说该怎么解决？”
杨金旺心里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理亏，咬了咬牙道：“张主任，我愿意承担李师傅的医药费，也愿意给他道歉。但钢筋的数量必须补齐，我们工地等着用。”
“道歉？医药费？”李大海突然冷笑一声，捂着眼睛道，“没那么容易！这小子不仅打了我，还坏了我的名声！我要他给我书面检讨，还要让他单位给我一个说法！不然这事儿没完！”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突然传来了汽车喇叭声，一辆军用吉普车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两个穿着中山装、戴着红袖章的人，胸前别着“市物资管理处”的徽章。为首的人目光锐利，扫过仓库里的众人，沉声道：“张主任，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人私吞国家物资，还发生了冲突，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李大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指着杨金旺和赵师傅，急声道：“同志！就是他们！他们想私吞十根钢筋，被我发现了还动手打人！你们可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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