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了城市，天桥上的行人渐渐稀疏。
林炊收拾好摊位，将李大叔执意多给的那五十元钱仔细收好，心中却隐隐觉得，李大叔家的事情恐怕不会就此结束。
她想起之前隐约看到李大叔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忧色，似乎并不仅仅源于租房合同。
果然，第二天下午，林炊刚出摊没多久，就看见李大叔又来了。
这次，他脸上的神情不再是庆幸，而是布满了焦虑和深深的疲惫，眼下的乌青显示他昨夜未曾安眠。
“林姑娘……”李大叔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窘迫，“又得来麻烦你了……这次，是为了我家那不成器的儿子，小斌。”
林炊请他坐下，递过一瓶自己带的凉白开：“李叔，别急，慢慢说，小斌怎么了？”
李大叔叹了口气，皱纹仿佛一夜之间深了许多：“那小子……已经两天没回家了。打电话不接，学校老师说他也几天没去上课了。我跟他妈都快急疯了！”
他告诉林炊，儿子小斌今年十七岁，正在读高二。
以前虽然成绩不算拔尖，但也是个听话的孩子。
可自从上了高中，尤其是最近半年，就像变了个人。
沉迷手机，回家就关在房间里，问什么都不说，脾气也变得暴躁易怒。
父子俩为此没少吵架。
“我跟他妈整天忙着出摊，起早贪黑的，就想着多挣点钱，以后供他上大学，在城里安个家……谁知道他……”
李大叔的声音哽咽了，一个平日里乐呵呵的汉子，此刻显得无比脆弱，
“我昨天找到他常去的那家‘极速’网吧，把他揪了出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他一巴掌……他瞪着我的那个眼神……我心里头现在都发凉。”
林炊静静地听着，她能感受到一位父亲恨铁不成钢的痛心和深藏的无助。
她注意到，李大叔在叙述时，周身的气息紊乱， 焦虑与担忧几乎凝成了实质，这无疑也会影响到家中的气场和孩子的心绪。
“李叔，”林炊轻声问道，
“您仔细回想一下，小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明显变化的？除了沉迷网络，他有没有带回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或者，有没有提过什么特别的人、特别的地方？”
李大叔努力回忆着：
“特别的东西……好像有！大概半年前，他过生日，好像收到一个朋友送的什么……金属的项链，吊坠是个挺狰狞的骷髅头，我看着就不舒服，说他两句，他还跟我顶嘴，后来就没见他戴了。地方……他好像提过一个叫‘暗夜’的网吧？还是俱乐部？我当时没太在意……”
“暗夜……”林炊记下了这个关键词。她对李大叔说：
“李叔，您别太担心。小斌年纪小，正处于叛逆期，一时迷路也是有的。我或许可以试着帮您看看，他现在大致在什么方位，人是否安全。”
“真的？那……那太谢谢你了林姑娘！”李大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从手机里翻出小斌的照片。
林炊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笑容尚且青涩阳光的少年，与李大叔口中描述的形象判若两人。
她闭上双眼，摒除杂念，指尖轻触屏幕，将精神集中，试图感知与小斌相关的微弱气息和信息流。
起初涌入脑海的是一片混乱和迷茫，属于青春期特有的烦躁、压抑，以及对自由和认同的渴望。
紧接着，她“看”到的并非像之前小翠那样被外力禁锢的景象，而是一种自我放逐的孤独感和寻求刺激的空虚。
她“看到”了一个比“极速”网吧更加昏暗、杂乱的环境，灯光诡谲，音乐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酒精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味。
几个穿着奇装异服、发型夸张、眼神空洞或带着戾气的年轻身影在晃动。
小斌的气息就在其中，微弱而混乱，他蜷在某个角落的卡座里，对着闪烁的屏幕，眼神麻木，身边放着空了的饮料瓶，整个人的气息萎靡不振，仿佛被抽走了魂魄，更麻烦的是，林炊隐约看到他肩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不祥的黑灰色秽气，那是长期浸染在不良环境中，被负面能量和低灵侵蚀的迹象！
“找到了！”林炊睁开眼，语气肯定，
“他人在西北方向，一个叫‘暗夜’的地方，应该是个比较混乱的娱乐场所。他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状态很不好，不只是贪玩，心神似乎被那里的污浊之气影响了，显得很颓废。我们必须尽快把他带出来，离开那个环境。”
李大叔一听有了确切地点，儿子还可能被“不好的东西”缠上，又急又怕，猛地站起来：“这个混小子！我现在就去把他抓回来！”
“李叔，等等！”林炊连忙拦住他，“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您这样贸然去硬闯，可能会起冲突，反而吓到小斌，甚至激化矛盾。而且他现在心神不稳，强行带走，他可能转眼又跑回去。”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陪您一起去。
到了那里，我想办法先接近小斌，看看能不能跟他沟通，安抚他的情绪，顺便试着驱散一点他身上的秽气。
您在外面等着，等我信号，或者等情况稍微稳定了，您再出现。我们得想办法让他自己愿意离开那个环境。”
李大叔看着林炊沉稳冷静的眼神，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他知道林炊说得有道理，自己上次冲动打了他一巴掌，效果适得其反。
他用力点头：“好！林姑娘，都听你的！叔……叔谢谢你了！”
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城市即将迎来又一个夜晚。林炊再次背起她的旧包袱，里面装着可能用到的简单物品。
她跟着心急如焚的李大叔，坐上了通往城市西北角的公交车。
车窗外是熟悉的城市夜景，但林炊知道，这一次，她要去面对的，不再是苏宴晴那样明确的物件灵体，也不是李大叔租房合同那样的现实纠纷，而是一个迷失在现实与虚幻、成长与叛逆边缘的少年，以及那个藏污纳垢之所滋生的、能侵蚀心智的混沌阴暗能量。
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却比以往更加坚定。
帮助身边的人渡过难关，引导迷途的灵魂，或许，这就是她在这座繁华又复杂的城市里，需要践行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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