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从殿外吹进来，拂动了傅玖瑶袖口的布纹。她站在文官列席的位置，手中捧着一本奏册，指尖压在昨夜写好的条陈上。纸页边缘有些发皱，是反复翻阅留下的痕迹。
朝会开始，礼官唱名完毕。皇帝坐于上方，目光扫过群臣。
傅玖瑶出列，声音平稳：“臣有本启奏。”
她将奏册呈上，随侍太监接过递至御前。皇帝翻开看了几眼，眉头微动。
“西州水渠年久失修，春耕已延误五日。东岭三县因缺水，田亩开垦不足六成。若不及时整修主渠网络，恐影响秋收。”她说完，顿了顿，“臣提议重修水利，同时在北境三县试种耐旱作物，另重启女子识字班，以助农事记录与账目管理。”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静默。
一名须发灰白的大臣站了出来，袖袍一甩：“傅姑娘，你虽有过功劳，但如今已是待嫁之身，理应归府安守。这些国策大事，岂是你一个女子能主持的？”
傅玖瑶没有看他，只对皇帝道：“水利工程预算已核算清楚，所需银两出自去年节余，并不动用军饷或边防拨款。试种计划三个月内可出苗，若无成效，臣愿自请贬黜。”
老臣冷笑一声：“说得轻巧！万两白银投进去，谁能保证不出差错？你不过借新政博名，实则荒废家事，逾越本分！”
“《孟子》有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傅玖瑶终于转向他，“治国之道，在于利民。妇好曾统兵伐羌，辅佐商王。今日我为民请命，何来逾矩？”
那人语塞，片刻后又道：“你一个闺阁女子，懂什么农桑水利？莫不是纸上谈兵，误国害民！”
傅玖瑶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这是工部昨日送来的实地勘察图，标注了十七处破损渠段。户部也有记录，今年春粮入库进度比往年慢了五日。数据在此，非我杜撰。”
她将图纸展开，交给近侍转呈御前。
“耐旱种子来自多年农学研究，已在小范围试验成功。识字班过去办过三期，学员能记账、读告示，极大提升了地方办事效率。这不是空谈，是做过的事。”
老臣仍不退让：“就算有过尝试，也不能由你一个女子主导如此大政！朝廷体统何在？祖制何存？”
“祖制也说，贤者居其位。”傅玖瑶语气未变，“若因性别便弃可用之人，才是辜负江山。”
殿内气氛骤紧。几位大臣低声议论，有人摇头，有人蹙眉，也有人悄然点头。
萧辰立于侧位，始终未动。此时他向前一步，开口：“北地春耕已误五日。若再拖延，等到五月还不动工，土地干裂，种子难活。等不到秋收，百姓就要断粮。”
他看向皇帝：“父皇，时机不等人。水利与识字班若能先行，至少保住部分收成。至于作物试种，可待流程报备后再议。”
皇帝沉默良久，手指敲了敲案几。
“水利重建准予施行。”他终于开口，“识字班也可恢复，由礼部协同拟定招录章程。作物试种一事，等详细方案呈上来再定。”
傅玖瑶躬身行礼：“臣，遵旨。”
老臣还想再说，被皇帝抬手止住。
“此事不必再争。”皇帝声音沉下，“傅卿所奏合乎实情，又有准备，准了便是。尔等若有异议，拿出对策来，不要只知反对。”
那人嘴唇动了动，终究退回列中。
朝会散后，群臣陆续离殿。傅玖瑶走在回廊上，听见身后传来低语。
“不过是侥幸得准，看她能撑几日。”
她脚步未停，只将手中的文书交予随行女官：“抄三份。一份送工部，一份存档，一份贴布告栏。”
女官低头应下。
阳光照在她的玉冠上，反射出一道清光。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目视前方，继续前行。
午后，她回到书房。桌上摊开地图，笔墨已备好。她坐下，打开政策细则草案，开始逐条填写执行步骤。
西州主渠分为五段，每段需多少人手、材料、工期，一一列出。她写下第一句：三日内派遣巡查组赴各地勘测损毁情况。
门外传来脚步声。
她没有抬头，继续写字。
门被推开，萧辰走了进来。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没说话。
傅玖瑶写完一段，才抬眼看他。
“工部刚送来消息，”他说，“他们同意配合，但要求五日内提交全部用人计划和资金流向明细。”
她点头，“今晚就能完成。”
“你还没歇。”
“不能歇。”
萧辰走到案边，拿起那份地图看了看。“他们不会轻易让你做成。”
“我知道。”
“那你还坚持？”
“不是坚持。”她放下笔，“是必须做。百姓等不起。”
他看着她，眼神很稳。
半晌，他说：“我在。”
她没回应这句话，只是重新提起笔，在纸上写下第二条：女子识字班招募即日启动，优先录用寡妇与孤女，提供膳宿补贴。
窗外风吹动帘子，拍打了一下窗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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