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南二十里,凉水河拐了个弯,留下一片半月形荒滩。
小燕子踩着湿沙,手提风灯,灯罩上糊的是旧作战地图,被火烤得焦黄。
她弯腰,用镰刀尖在地上划一条线——
“府门开在南向,迎稻香;马厩临河,饮战马;寝殿退后三十步,听蛙。”
身后,工部营缮司主事颤声:“殿、殿下,此地低洼,夏季必涝……”
小燕子把灯举到他鼻尖前:“涝?我正要它涝。涝了,稻下鱼肥;不涝,我养什么天下?”
当夜,她宿在滩头破庙。
供桌当案,摊一卷《河工则例》,另摊一册她自己画的《鱼稻共生图》。
算盘珠被她拨得如同急雨——
“木料三千二百根,砖七十万,瓦当……”
她忽停手,从供桌下拖出一袋发霉的米,捧到鼻尖闻了闻,笑:“这米发芽了,正好做‘谷筋灰’,砌墙永不裂。”
随行太监看得直咧嘴:谷筋和石灰,那是丹阳驿旧法,朝廷工部早废了。
第三日,皇帝加急诏至:
“固伦公主府,准用紫禁城内廷例,惟不施琉璃黄瓦。
再准——
一,开府自置旗鼓;
二,自调河工五千;
三,工成之日,朕亲题匾。”
小燕子叩领圣旨,抬头问传旨太监:“皇阿玛还说什么?”
太监低声:“皇上只补一句——‘别盖得太好,省得她忘了泥巴味’。”
四、动土·祭稻
十月小阳春,选寅时动土。
没有三牲,没有太牢,只供一方新稻茬。
小燕子赤足跪泥,手执镰刀,割下一撮生土,高举过顶——
“土里有根,根里有魂;
今日我破土,不是起府,是起一座
让稻能回家、让马能卸鞍、让剑能入鞘的
——窝。”
她一挥手,五百河工齐声呼号,第一筐土被掀到空中,
日光下,土粒像一场逆向的细雨,落在她发上、肩上、金印上。
工部后来发现,整座府邸藏着三处“野路子”——
外墙不用灰浆,用“谷筋灰”——谷芽捣浆拌三合土,干后坚硬如石,且透气。
瓦当不烧兽面,烧稻纹。一片片仰合,远看像万顷稻浪覆顶。
府中无井,只有一道暗渠引河水,经七级沉沙池,最后入厨。
小燕子说:“井是囚,渠是路;我要水也自由。”
腊月,通州料场结冰,大木困于河。
她连夜率三百骑,踏冰拖木。
马蹄凿冰,碎屑飞溅,像白日星。
老战马“雪点”陷进冰窟,她解下自己貂裘垫蹄,生生拽出。
回程,她抱着马脖子,小声:“再撑一程,等府成,我给你搭个稻秆窝。”
深宫,皇后听完起居注,取自己陪嫁的一车梨木,命内库凿成砖形,每块暗刻一朵梨花。
木砖送到工地,小燕子捧一块,嗅到梨花香,忽然低头笑——
“额娘这是怕我墙脚不硬,拿她江南的旧梦来垫。”
她命人把梨花木砖全部嵌在寝殿地基,上面再压三尺谷筋墙。
“这样,我夜里翻身,就能听见娘家的花落。”
翌年仲夏,府城。
黄琉璃不用,改用青瓦,远观像一块被稻浪托起的岛。
门楼空着,未悬匾——小燕子说:“等父皇来题,也等稻熟。”
府前广场,不铺青砖,铺木栈道,可卸可掀;
掀开后,底下是整整三百亩试验田,绿浪翻涌,风一过,沙沙作响,像替新府唱贺。
搬家那日,她只带三样东西——
十年前丹阳驿的油纸血屑,嵌在树脂里,当门神供。
那柄割稻镰刀,悬于寝殿正中,代替“轩辕镜”。
雪点老马,直入正堂,踏红毯,啃了一口案上供的稻穗。
她拍手:“第一口粮是马吃的,兆头好——来年马肥稻也肥。”
当夜,新府无宴,只有风。
小燕子独上城楼,赤足坐在瓦脊,看月光倾泻,瓦上稻纹像真的浪。
她取下腰间金印,翻到底,对着那行小字——
“稻下养鱼,剑底藏花;
若有一日稻芒刺天,朕许你反。”
她忽然抬手,把金印高高抛起,又接住,像抛一枚永远也烧不完的火种。
“府成,只是第一镰。”
她低声笑,声音散在风里——
“第二镰,是割旧律;
第三镰,是割天下饿肚子的人心里
——那道看不见的缰绳。”
远处,稻田里蛙声四起,像万面小鼓,
替这座尚未挂匾的固伦公主府,
提前喊出了一个
——新的年号。
喜欢小燕子重生请大家收藏:(m.38xs.com)小燕子重生三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