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舒其实并不在意男知青那边挤成啥样。不过是想着男知青那边真能翻修的话,倒能借着由头问问女知青宿舍的事。可张铁牛油盐不进,翻来覆去就“没钱”两个字,磨得她也没了脾气。
从张铁牛家出来,周望舒快走几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吴军说:“要不……咱们去县里问问补助的事?”
吴军停下脚,转过身来。他没看周望舒的眼睛,目光在她的手表上打了个转,又落到她那双沾了点泥的皮鞋上,喉结动了动才开口,声音发沉:“周望舒同志,你家里条件应该不错吧?”
周望舒愣了下,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但还是老实点了点头:“还行。”
吴军往远处田埂上瞥了眼,那里有几个社员正弯腰拾掇残茬,他忽然低低笑了声,“你当张铁牛真不知道那笔补助?”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袖口磨破的边,“你以为村里乐意平白给咱们粮?知青办的补助里,本就有口粮的份。”
“你说补助是盖房子的,”他抬眼扫了周望舒一下。“可你看看咱们现在住的那两间土坯房,虽说不大,好歹是间屋吧?”他往知青点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房子有了,人家凭啥再给你钱盖新的?能让你有口饭填肚子,就不错了。”
说完这些,吴军就闭了嘴,像是跟周望舒多说一个字都费力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你要去县里,尽可以去,只是后果你自己承担!”
两人一路无话回到知青点。刚进院,李思正蹲在地上择白菜,见周望舒脸色不好,手里的活计停了停,扬声问:“望舒同志,你这是怎么了?”
周望舒扯了扯嘴角,想挤出点笑意,那笑却僵在脸上,她避开李思探询的目光,往里挪了两步:“李思同志,我这人睡觉轻,这大通铺实在熬不住,夜里总醒。你……你知道村里有人愿意租房的吗?”
旁边烧火的杨丽闻言,飞快地翻了个白眼,嘴里小声嘟囔着:“就你矫情,我跟我姐刚来那阵,浑身骨头都硌得疼,不也照样睡过来了。”
李思横了她一眼,手里的白菜帮被她撕得咔嚓响:“这事儿我可不清楚。我跟杨丽也就比你早来几个月,村里的人还认不全呢。”她往院外指了指,“你要不找找王大娘?她是大队书记的媳妇,叫王四妹,最是热心肠的一个人,兴许能帮上忙。”
李思的话,周望舒听进了心里。她本想径直去找王四妹,转念一想,空手上门也不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王四妹收了礼怎么也要干些事吧。借着包裹的掩护从空间里取出一包红糖拎在手里,才快步往王四妹家去。
张前进见她拎着个油纸包进门,不禁有些犯嘀咕。眼下地里早没什么活计了,这新来的小知青该不是想偷奸耍滑,一点活都不想干吧?这可不行,真要是整天闲着,年底的人头粮的工分都凑不齐。
周望舒把红糖往桌子上一放,脸上带着点腼腆:“王大娘,我想问问,村里有没有社员家有空房愿意出租?我这人打小习惯独住,知青点人多,实在是睡不安稳。
王四妹瞄了眼纸包,猜出是红糖来,再一听是这点小事,当即就要拍着胸脯应下来。
张前进突然咳嗽两声,转身往里屋走。王四妹虽不懂这老头又犯什么倔驴脾气,还是跟了进去。
你这是干啥?她刚进屋就忍不住发问,人小周知青不就想找个房子吗?这点事我还能办不成?”
“你不看看人家出手多大方,就那包红糖起码得有半斤,比其他几个知青懂事儿多了。”
“就你眼皮子浅!”
张前进没好气地瞪她,“就知道盯着那点红糖!找房子是那么容易的事?你随便把人介绍过去,真出点什么岔子,最后不还是我来担责任?”
“住知青点最起码安全!真出去住了,你能一天到晚盯着?”
“你冲我凶什么?”王桂香也来了气,“跟我咋咋呼呼的,当我是没脑子的?我能害人家姑娘?肯定得找个妥帖的人家。”
“妥帖?说得轻巧。”张前进冷笑一声,“你说说,咱村里哪户人家算妥帖?”
“彩云家咋样?”王四妹想了会,开口说道,“大军小子去当兵了,家里就彩云带着俩娃,这不正合适?这小周知青住过去,还能给彩云贴补点呢。”
张前进往眼皮都没抬:“彩云家就两间土坯房。大军是去当兵,又不是回不来了,人家放假还得回来探亲呢。彩云要有这想法,先前那小杨、小李俩知青,早就搬进去了,净说些没谱的。”
“再说,人家母子仨过日子,大军月月寄津贴,也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现在小李、小杨两知青还去她家搭伙呢,你倒好,让个后到的知青插进去?像话吗?”
王四妹被噎了一下,琢磨半晌:“嗨,我这不是没往细处想嘛。那……张红家呢?她家半夏丫头在市里念中专,就张红自个儿守着。房子可是同礼叔当年盖的三间大瓦房,宽敞着呢。”
“三间?同礼叔婶的牌位,还有左峰大哥的牌位,就占一间;半夏放假回来住一间;张红自个儿住一间。你去跟她说,让她挪牌位给知青腾地方?你看她不揣着烈士证,到县里告你去!”
王四妹脖子一缩,讪讪道:“我可不敢。左峰大哥和同礼叔,那都是拿命换的荣誉……”
“知道就好。”张前进白她一眼,“你当张红跟你似的,见点小恩小惠就迷了眼?”
王四妹被说红了脸,又不死心:“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哎,你说安安那丫头家咋样?她家可不就她一人住着嘛。”
“安安……”张前进思考半晌,“倒不是不行,可安安那性子,能愿意?”
“有啥不愿意的?”王四妹立刻接话,嗓门又大起来,“你看小周知青多大方,刚才那红糖说给就给,真去了安安家,还能亏待了安安?”
“再说,咱俩跟安安是啥关系?这也是为她好,给她添个伴,她还能拒了不成?要不是咱家没空房间,我都想让小周知青住咱这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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