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安村的雪,是后半夜落起来的。
柴房里的煤炉还泛着微光,团团翻了个身,摸到身边空荡荡的 —— 妈妈又去捡焦炭了。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透过结着冰花的窗户往外看,雪片像撕碎的棉絮,从黑夜里往下落,借着月色,能看到地上已经积了半尺厚,连院门口的老槐树都裹上了白霜。
“姐,你咋醒了?” 旁边的圆圆也坐起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
“妈还没回来。” 团团的声音有点沉,她摸了摸枕边的棉鞋,鞋帮上还沾着白天去铁道边的冰碴子,“这么大的雪,我去接接她。”
雪松也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我也去!我能帮妈妈扛东西!”
团团没反对,三个孩子轻手轻脚地穿上衣服。
推开柴房门的瞬间,寒风裹着雪片灌进来,雪松打了个哆嗦,赶紧把脖子往棉袄里缩了缩。
月色很亮,把雪地照得像铺了层银箔,连远处的铁道都泛着冷光。
三个孩子踩着雪往铁道口走,雪没到脚踝,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去,棉鞋很快就湿了,冻得脚底板发麻。
“姐,你看!” 雪松突然指着前面,声音里带着点兴奋又紧张。
铁道口旁,立着道陡台阶 —— 是之前修发运站时留下的,有十米高,台阶又窄又滑,平时没雪的时候,成年人往上走都得扶着边缘,更别说下了雪。
此刻,珍珠的旧自行车就斜靠在台阶顶端的栏杆上,车把上还挂着个空麻袋,雪落在车座上,积了薄薄一层。
“妈妈肯定从下面扛焦炭上来。” 团团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台阶上的雪 —— 雪下面结了冰,滑得能照出人影,“你们别靠近,我先看看。”
雪松没听话,踮着脚想往下探,刚踩上第一个台阶,脚就猛地一滑,身体往后倒。
团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了回来,声音发紧:“说了别乱动!这么滑,摔下去怎么办?”
雪松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动。
三个孩子就站在台阶顶端的雪地里,眼睛盯着下面的铁道方向,雪片落在他们的睫毛上,化了又冻,很快就结了层白霜。
不知等了多久,远处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混着雪被踩实的 “咯吱” 声。
“是妈妈!” 圆圆小声喊,指着下面 —— 月色下,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扛着个鼓鼓的麻袋,一步一步往台阶这边走。
珍珠的棉袄上落满了雪,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脸上冻得通红,只有眼睛还亮着,盯着台阶的方向。
麻袋很重,把她的肩膀压得往下沉,每走一步,都要把麻袋往上提一提,手里还攥着根树枝,用来探路。
“妈妈!” 雪松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在雪夜里传得很远。
珍珠的脚步顿住,抬头往上看,看到三个孩子站在台阶顶端,脸色瞬间变了:“你们来这儿干嘛?这么大的雪,不怕感冒吗?” 她的声音带着点急,还有点不易察觉的心疼。
“妈,这么大的雪,我担心你。” 团团的声音哽咽了,她往前挪了一步,想下台阶去帮珍珠,“我帮你扛……”
“别动!” 珍珠厉声喝止,声音比寒风还冷,“上面滑,你们站在那儿别动!我自己能行!” 她怕孩子们下来滑倒,只能用严厉的语气让他们稳住。
团团的脚步停住,眼泪掉了下来,落在雪地里,很快就冻成了小冰粒。
圆圆也红了眼睛,攥着团团的衣角,小声说:“姐,妈妈好辛苦……”
珍珠没再说话,深吸一口气,把麻袋往肩上又扛了扛,踏上了第一个台阶。
雪落在台阶上,又滑又硬,她的脚刚踩上去,就猛地一滑,身体晃了晃。
她赶紧用手里的树枝撑住台阶边缘,另一只手死死抓住麻袋的带子,才稳住身形。
三个孩子在上面看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雪松攥着拳头,指甲掐进手心,小声念叨:“妈妈加油…… 妈妈加油……”
珍珠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稳。
她的膝盖微微打弯,用来保持平衡,每上一个台阶,都要停顿一下,喘口气。
哈出的白汽在月色下散开,很快就被风吹没了。
麻袋上的雪落在她的脖子里,她没工夫擦,只是盯着前面的台阶,一步一步往上爬。
有好几次,她的脚都滑了一下,身体往旁边倾,吓得孩子们差点喊出声。
可她总能及时撑住,把麻袋又往上提一提,继续往上爬。
她的棉袄被汗水浸湿了,贴在背上,风一吹,肯定更冷,可她像没察觉一样,眼里只有台阶顶端的方向 —— 那里有她的孩子,有她的牵挂。
终于,她爬到了最后一个台阶。
团团赶紧冲过去,想帮她接过麻袋,却被珍珠躲开了:“别碰,沉,小心砸到你。” 她自己把麻袋放在地上,长长地舒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的雪还没化,混着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雪松跑过去,抱住珍珠的腿:“妈妈,你好厉害!” 他第一次觉得,妈妈的肩膀虽然不宽,却能扛起这么重的东西,能扛起他们三个孩子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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