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的时间与空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我们在这虚实交织的长沙城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如同被困在巨大而精密的琥珀中。我的体力终于抵达了极限,视野边缘开始阵阵发黑,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费力,我只能拽了拽那只一直固执地牵着我手腕的手。
陈皮立刻察觉,猛地回头。当他看清我脸色的刹那,眼中掠过一丝近乎惊惧的锐光,二话不说便将我打横抱起,搂进怀里:“鱼鱼……!”
我靠在他胸前,能感觉到他瞬间紧绷的肌肉和陡然加快的心跳。我的脸色大概很糟糕,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青色。看着他从未如此慌乱紧张的神情,我想对他笑笑,却只能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我……”
其他人迅速围拢过来。齐铁嘴面色大变:“小鱼,你怎么了?手给我看看!”他不由分说地搭上我的脉,指尖传来的微弱律动让他眉头紧锁。
张启山、二月红、张日山的目光都沉重地落在我身上。
我积蓄起最后一点力气,看向张启山,声音轻却清晰:“佛爷……如果找不到出口,就让我试试我的方法吧。你们……准备好。”
张启山沉默地看着我,目光在我灰败的脸上停留良久,终于,他下颌微不可查地收紧,闭上了眼这是默许。
“不行!” 陈皮的手臂猛然收紧,像钢铁般箍着我,脱口而出的拒绝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
我费力地抬起眼,望进他猩红的眼底,用气声打断了他,话语里带着一丝疲惫至极的祈求:“陈皮……你想让我死在这里吗?我……真的撑不住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躺在家里的床上……”
齐铁嘴这时也松开了把脉的手,声音沉重得如同宣判:“她这次气血亏空太甚,经脉都弱了。眼下这关若过不去,一切休提。就算能出去,也非得在床上静养大半年不可。”
陈皮浑身一震,他低头,死死盯着我灰青色的脸,那颜色与我幻境中喜服的红形成了最残酷的对比。他抱着我的手臂在轻微颤抖,所有反对的话都哽在了喉头,化作一片压抑的、痛楚的沉默。
他终于不再阻拦,只是抱着我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我融入骨血。他抱着我,转身走到众人最前方,面对着这片由陨玉构筑的、虚假的天地,为我撑开一片能“施为”的空间。
我靠在他怀里,汲取着那一点令人安心的温暖和力量,缓缓闭上了眼睛。并非看向任何实体,而是将全部残存的心神与意志,凝聚于虚空之中,对准了这幻境运转的核心。
再睁眼时,我的眼神变得空茫而遥远,仿佛透过眼前景象看到了更深层的规则。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像蕴含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清晰地回荡在开始震颤的街巷之中:
“陨玉,破裂。”
“幻境,消失。”
话音刚落——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彻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碎裂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紧接着,以我们为中心,眼前坚实的长街、房屋、天空……像一面被重击的巨镜,陡然布满了无数蛛网般的裂痕!裂痕之中,没有黑暗,只有一片灼目的、虚无的白光迸射而出。周遭的一切景象,喧嚣的市井、温暖的阳光、熟悉的街景,都在白光中迅速失色、剥落、碎裂成亿万片光点,如同一场逆向上演的盛大烟花。
整个幻境,开始崩解。
无尽的白色光芒吞没了一切感知。
我最后的意识,仿佛沉入深海的石子,被那声灵魂层面的碎裂声彻底震散。没有痛楚,没有恐惧,只有无边无际的、沉重的疲惫,将我拖入绝对黑暗的宁静。
……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
身下是坚硬、冰冷、且微微潮湿的触感是真实的岩石。鼻腔里萦绕的不再是幻境中虚假的烟火气或喜庆的檀香,而是墓道深处特有的、混合着陈旧土腥与一丝若有似无陨玉冷香的复杂气味。
真实世界的粗糙感,透过衣料传来。
然后,是听觉。
一片死寂中,有压抑的、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沉重而规律,带着一种极力控制的紧绷。稍远些,是火把燃烧时细微的哔剥声,以及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最后,才是沉重如铅的眼皮。
我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让睫毛颤抖了几下,缓缓掀开一道缝隙。视线先是模糊一片,只有跃动的、温暖的火光晕影。慢慢聚焦后,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矿道顶部粗糙嶙峋的岩石。
我们回来了。回到了铁索桥中央的石台上。幻境彻底消失了。
我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视线向下。
陈皮的脸,就在咫尺之间。
他背靠着石台中央那块巨大的、此刻光泽似乎黯淡了几分的陨玉,而我,正被他以一种绝对占有的姿态,紧紧箍在怀里,坐在他身前。他的手臂横亘在我腰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勒断,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呼出的气息灼热地拂过我的额头。
他没有睡,眼睛睁着,一瞬不瞬地盯着矿道前方虚无的黑暗,眼神却空茫得没有焦点,仿佛所有的神思都还停留在幻境崩毁的那一刹那,或是……在确认怀中这具身体是否还有温度和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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