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武汉天河机场的到达大厅内人流如织。长江流域特有的湿润空气,裹挟着初夏的温热扑面而来,与云南高原的清爽干燥截然不同。陈砚拉着行李箱走出闸口,目光在接机人群中快速搜寻。很快,他看到了那块熟悉的手写纸牌——“接陈砚老师”。举着牌子的是一位约莫四十多岁、戴着细边眼镜、气质干练文雅的中年女性,她手中还拿着一本蓝色封面的厚实书籍。
陈砚快步上前。那位女士也立刻注意到了他,脸上露出热情而亲切的笑容,迎了上来。
“陈砚老师,一路辛苦了!欢迎来到武汉。”她伸出手,与陈砚有力地握了握,手温暖而坚定,“我是武汉空战纪念馆的研究员,李敏。王浩研究员已经提前和我详细沟通了您的情况。”
“李研究员,您好!非常感谢您百忙之中来接我,给您添麻烦了。”陈砚连忙道谢,目光自然地被李敏手中的书吸引。
李敏注意到他的视线,微笑着将书递了过来。“这是最新修订版的《武汉空战纪实》,里面有一个专门的章节梳理了苏联援华航空队的事迹,其中提到了伊万·彼得罗夫。您可以在路上先翻看一下,有个初步印象。”
陈砚双手接过书籍。深蓝色的封面上,是银色的战机剪影划过云层的图案。他翻开目录,很快找到了相关章节,在李敏的示意下,两人一边向停车场走去,他一边快速浏览起来。
书中关于伊万·彼得罗夫的记述比网络上零星的信息要详实得多。不仅有他的基本履历、所属部队、参战时间,还引用了部分当时的中苏双方战报记录以及战后幸存者的零星回忆。
“……伊万·彼得罗夫,苏联空军志愿队歼击机飞行员。1938年2月抵达中国。先后参加南昌、武汉等多场空战,技术精湛,作风勇猛。其飞行日志显示,至1938年9月,经确认的个人战绩为击落日机5架……”
陈砚的目光停留在一段引用自某位中国地勤人员晚年回忆的文字上:“……1938年10月初的一次空战结束后,彼得罗夫同志的飞机带着伤回来,机身上好几个弹孔。他跳下飞机时,手里好像拿着个什么东西,黄铜的,在太阳底下反光。后来听说,是他在迫降后,一位救助他的中国老乡送给他的,说是‘能带来好运和胜利消息的号角’。彼得罗夫同志很珍视,还跟我们比划,说听到号声,就像听到了胜利的召唤……”
这段描述让陈砚的心跳猛地加快。时间、地点、人物、物品特征,都与周姐转来的那封信件、与军号上的刻痕严丝合缝。
“我们先去酒店安顿,你也休息一下。”李敏启动了车辆,驶入机场高速,语气温和而周到,“明天我再接你去纪念馆。馆里收藏了更多关于伊万·彼得罗夫的一手资料,包括他的部分飞行日志影印件、一些私人物品的照片,还有当年武汉空战的一些实物和大型场景复原。到了那里,你能更身临其境地感受当年‘武汉上空’的惨烈与悲壮,也能更深入地了解伊万他们的故事。”
“好的,一切听李老师安排。真是太感谢您了,为了伊万的事情,让您和王研究员费心了。”陈砚由衷地说道。
李敏从后视镜里看了陈砚一眼,笑容真诚:“陈老师千万别客气。还原历史真相,铭记那些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做出贡献的国际友人,是我们纪念馆工作的核心价值之一。伊万·彼得罗夫,以及所有苏联援华航空队的英雄,他们的事迹不应该被遗忘。能找到更完整的线索,让他们的形象更加丰满地呈现给世人,我们求之不得。”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通往市区的道路上。陈砚望向窗外,武汉的街景逐渐展开。宽阔的马路,林立的高楼,纵横交错的高架桥,繁忙而有序的车流,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波光粼粼的东湖水面,构成了一座现代化大都市的勃勃生机。这景象与古朴的徐州、秀丽的昆明风格迥异,却同样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与和平年代特有的安宁繁荣。
看着车窗外掠过的繁华景象,陈砚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伊万飞行日志里可能记载的、或是那位中国地勤人员回忆中的画面——硝烟弥漫的天空,呼啸的战机,燃烧的云朵,以及那位异国青年在战火间隙,摩挲着一把中国军号时,眼中对“胜利消息”的期盼。眼前的这份安宁与繁荣,不正是伊万和他无数的战友们,当年在空中殊死搏杀、用生命去呼唤和守护的“胜利”本身吗?一股深沉而广博的温暖,如同长江之水,在他心中静静流淌。
途中,李敏像是想起了关键细节,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说道:“对了,陈老师。在初步整理伊万·彼得罗夫留下的零星文档时,我们发现了一段很值得注意的记录。那是他在一本便签纸上用俄文写下的几句话,似乎是对一次特别经历的追记。”
她略微回忆了一下,复述道:“笔记中提到,1938年秋天,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战斗任务之前,他在武汉郊区一处临时野战医院养伤时,得到了一把中国军号。送他军号的是一位同样在那里养伤的中国军官,那位军官说,这把号来自北方的战场,上面刻着几位牺牲战友的姓氏,希望它能给远道而来帮助中国的朋友带来好运。伊万在笔记里特别记下了号管上刻着的三个中国字,据我们请专家辨认,分别是‘王’、‘赵’、‘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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