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江南特有的湿润水汽,卷着两岸的柳絮,漫过京杭大运河的粼粼波光。漕船驶入杭州湾时,天边正悬着一轮将落未落的斜阳,金红的霞光泼洒在水面上,将往来的帆影染成了透亮的琥珀色。沈砚立在船头,一身月白暗纹的绸缎长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他抬手拂去肩头沾着的柳絮,目光落在远处那片错落有致的黛瓦白墙上,眼底掠过一丝锐利的光。
“终于到了。”苏微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身着一袭石榴红的襦裙,外罩一件素色纱质褙子,发髻上插着一支赤金镶珍珠的簪子,俨然一副富商夫人的模样。她手中捏着那枚乔景然赠予的玉佩,玉质温润,上面刻着日升昌的专属印记,“乔掌柜说的没错,杭州的日升昌分号就在城西南的清河坊,不过我们现在要去的,是那座藏在烟柳巷里的杏花楼。”
沈砚转过身,目光落在苏微婉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严党在浙江的情报据点,竟藏在这般雅致的地方,倒是有些出人意料。”他顿了顿,伸手接过苏微婉递来的折扇,缓缓展开,扇面上绘着一幅水墨西湖图,“柳承业的密信里说,杏花楼的掌柜是严嵩的义子,专门接应山西逃犯与走私货物,我们此番前来,既要探清虚实,又要谨防打草惊蛇。”
两人下了漕船,雇了一辆装饰精致的马车,径直往烟柳巷而去。马车驶过清河坊时,街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桂花糕的甜香、龙井的清冽、酱鸭的醇厚,交织在一起,构成了独属于江南的烟火气息。苏微婉撩开车帘,看着街边那些琳琅满目的小吃摊,眼底闪过一丝好奇:“都说杭州是人间天堂,果不其然,光是这街边的吃食,就足以让人驻足忘返了。”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卖定胜糕的摊贩前围满了人,蒸笼里冒着袅袅的热气,糕点上印着“定胜”二字,寓意着旗开得胜。他微微颔首:“杭州的饮食,讲究的是精致二字,不像山西的吃食那般粗犷豪放。不过,越是精致的地方,往往藏着越多的玄机。”
马车行至烟柳巷口,便停了下来。两人下了车,缓步往巷内走去。烟柳巷是杭州城有名的风雅之地,巷内种满了垂柳,柳条依依,随风摇曳,巷两旁皆是青砖黛瓦的宅院,门楣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牌匾,透着一股子文人墨客的雅致。杏花楼便坐落在巷子的深处,门前种着两株杏树,此时虽不是杏花盛开的时节,但那遒劲的枝干却透着几分风骨。
杏花楼的门是朱红色的,上面雕着精美的花鸟图案,门口站着两个身着青色短打的伙计,腰间挎着腰刀,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往来的行人。沈砚与苏微婉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不动声色,沈砚抬手理了理衣襟,迈步朝着杏花楼走去。
“两位客官,里面请。”门口的伙计见两人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躬身将两人迎了进去。
刚一踏入杏花楼,一股浓郁的酒香与菜香便扑面而来。楼内的装饰极为奢华,墙壁上挂着名家的字画,梁上悬着精致的宫灯,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仿佛踩在云端一般。大厅里摆着数十张梨花木的圆桌,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着精致的官窑瓷器,食客们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气氛显得颇为热闹。
沈砚与苏微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伙计立刻殷勤地递上菜单。菜单是用烫金的宣纸制成的,上面列着各式各样的杭帮菜,西湖醋鱼、东坡肉、龙井虾仁、宋嫂鱼羹,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
苏微婉接过菜单,目光在上面扫过,嘴角微微上扬:“都说杏花楼的西湖醋鱼是杭城一绝,今日倒是要尝尝。”她顿了顿,又点了一道东坡肉,一壶龙井,“就先上这几样吧,若是不够,再点不迟。”
“好嘞,客官稍等。”伙计应了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沈砚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在大厅里缓缓扫过。他注意到,大厅里的食客虽多,但大多是身着绸缎的富商与身着官服的官员,他们交谈时声音压得极低,时不时地还会警惕地打量四周,显然都不是寻常人物。他的目光落在邻桌的两个食客身上,那两人身着青色官服,腰间挂着朝廷的腰牌,正低声交谈着什么,桌上摆着一壶酒,几碟小菜,其中一人的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节奏颇为奇特。
苏微婉顺着沈砚的目光望去,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两人,怕是官府的人。”她压低声音,凑近沈砚耳边,“你看他们腰间的腰牌,是浙江盐运司的标记。”
沈砚微微颔首,目光愈发锐利。他注意到,那两人交谈时,频繁提及“盐引”“票号”“雪菜”等字眼,显然是在商议与官盐走私有关的事情。他心中一动,看来柳承业的密信所言非虚,这杏花楼果真是严党在浙江的情报据点。
不多时,伙计便将菜品端了上来。西湖醋鱼色泽红亮,酸甜适口,鱼肉鲜嫩,入口即化;东坡肉色泽酱红,肥而不腻,软烂入味,透着一股黄酒的醇香;龙井虾仁色泽翠绿,虾仁鲜嫩,带着龙井的清冽香气,让人食指大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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