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约而至。
宅子里悄悄升起的灯笼,还有街道上人声鼎沸的五彩华光,都照不亮这间被锁链封门的院落。
翻遍了这小院每一个角落,最终没能找到任何可供照明事物的月煌,无奈之下还是拿着两块饼跳回了房顶。
那一袋子胡饼应该是傍晚时候出炉的,送来的时候还温热着,手指戳上去还能感到明显的酥软。吃起来口感也不错,里面混着碎肉,外面又撒了满满一层芝麻,一口下去飘香四溢。
而且兴许是照顾到了中原人大都不喜羊油膻味的问题,这些胡饼在烤制的时候,似乎还刷了层蜂蜜。闻起来毫无异味,吃到嘴里咸甜交加,颇有一番风味。
只是也仅限今晚了。
这玩意放在饭桌上叫胡饼,放在别的地方,则统统被叫做干粮。
不管它们现在有多好吃,只要放凉了,就会逐渐硬得像块石头。到时候再想吃,要么找口锅重新蒸熟,要么烧点汤水泡开,要么祈祷自己有一副足够坚固的好牙口。
照着院子里目前的情况,过了今晚,月煌若不想就着井水吃饼,只能将希望寄托给一口好牙了。
真是不敢想象,那么一袋子胡饼,吃到最后会不会把他的牙全给崩了。
所以月煌只能将整个麻袋都用棉被裹着放到床上,延缓它们变成石头的速度之余,尽可能在其还算美味的时候多吃两口。
本以为坐在屋顶上吃饼,是拿风月下酒,借着光玩一把人间潇洒的江湖意气。但当月煌口嚼手拿地跳上来,立马就开始后悔了。
晚风吹来,尽是酒肉菜香。
胡饼做的再好吃,终究只是干饼,果腹有余,滋味终究是淡了点。
更何况与他一墙之隔的宅子里,浩气盟众人大概是结束了一整个白天的忙碌,此刻正一起坐在屋檐下纳凉,等待奴仆们提着食盒,从扬州城各大酒楼、饭馆送来刚出锅的饭菜。
那香味自不用提,每个食盒打开都是满院的喷香。更可气的是那些奴仆回来时,还会扯着嗓子叫一遍菜名,仿佛生怕门外的人不知道他们家主人今晚吃什么一样。
在“酒槽鱼”“葫芦鸡”“羊羹”等等菜肴的吆喝中,月煌在房顶上干巴巴地吃着饼,味同嚼蜡。
好在报菜名的节目很快就结束了,随着某人一声“上桌吧”,宅子里的喧嚣逐渐平息,只能听到某个房间里传出的觥筹交错。
可是没了吵闹的打扰,月煌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
说起来,这还是从藏剑山庄出来后,他吃的第一顿饭。
之前一路忙着被追杀和穿越两个世界,他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从没觉得饿。现在时隔多日,终于吃了第一口东西。
说来不可思议,但仔细盘算一下,月煌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奇怪的。想想他这一路,从山庄坐船来到扬州后莫名被拐,好不容易靠自己的机智杀出来后,立刻就被创造者拉去了另一个世界。
等他再回来,又撞上一伙十二连环坞帮众,被追杀着在树林跑了没太久,就又被拉着穿越走了。
一来二去他也琢磨出来了,似乎每次被拉走,他的身体状态就会陷入停滞。就像他走之前受的伤,中间不管过去多久,回来后还是那个样子,根本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
饥饿感自然也是同理。只是大概因为两界穿越的太频繁,中间遭遇的事情又太密集、太震撼,疲于应对的他,根本顾不上肚子有没有饿扁。
因此严格算下来,自己其实也就一天没吃东西而已。
想明白这一点,月煌反倒笑了起来。
原来才过去这么点时间啊......
可笑他竟然觉得这一段经历,差不多过了快一个月。
不过笑着笑着,他就忍不住叹起气来。
没什么心思,纯粹只是想叹口气。
毕竟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被关在牢里的第一天夜晚,都是难免要唉声叹气的。
叹自己的人生,也叹这个越来越看不懂的世界。
夏日的暖风如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他的脸庞,像是安慰,也像是酒足饭饱的人,高高在上地质问他为何如此悲伤。
“这时候要是有口酒就好了。”月煌不禁这么想着。
他不是个喜欢喝酒的人。
在藏剑山庄时,食堂里的酒水他从未主动买过,也就逢年过节时陪叶秋水喝两杯。平日里若是碰到喝了酒的同门,他都会皱着眉绕开走。
但此刻他只想大醉一场,最好是醉得不省人事,然后一觉睡到创造者再将他从这个世界拉出去。
眼光再放长远些,若能此生长醉不醒,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满脑子颓废的月煌,忽然想起一段从藏剑山庄食堂听来的诗,当时只觉得无病呻吟,此刻再想来,竟然无比贴合如今的心境。
于是他对着满是人间烟火气的晚风,轻声念了出来:“一醉江湖三十春,焉得书剑解红尘。”
话音刚落,他闻到了一股近在咫尺的酒味。
循着味道扭过头,他看到一个怎么都想不到会出现的人,默默拎着两个小酒坛站在身旁,无比轻蔑地俯视着他,仿佛在看一滩恶心的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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