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泽川区,褪去了工作日的喧嚣与紧绷,阳光透过初冬稀薄的云层,带着一种慵懒的暖意洒在街道上。
裴文辉却无心享受这难得的闲暇。
他揣着那张薄薄的银行卡——里面是他大学四年省吃俭用、加上父母咬牙塞给他的最后一点积蓄——像一头闯入陌生丛林的幼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一头扎进了泽川区中心边缘那片交织着市井烟火与破败气息的城中村。
巷子狭窄而曲折,两侧是密密麻麻、高低错落的民房,墙体斑驳,裸露着岁月的痕迹和胡乱涂抹的广告。
头顶是蛛网般缠绕的电线,切割着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混杂着饭菜油烟、生活垃圾和某种陈旧潮湿的复杂气味。
裴文辉的脚步踩在坑洼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按照网上查到的信息,一家家询问,一次次比对,目光在那些贴在门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的“出租”红纸上逡巡,心也随着墙上标注的价格数字不断下沉。
终于,在一条更深处、几乎被两侧高墙挤压得只剩一线天的窄巷尽头,他找到了目标。
一扇锈迹斑斑、漆皮剥落的铁门虚掩着,门后是一个不算宽敞、但还算干净的水泥小院。
院角堆着些杂物,晾衣绳上挂着几件寻常衣物。房东是个约莫五十岁上下、身材微胖却透着精干利落的中年妇女,姓刘。
她正坐在院门口的小马扎上择菜,看到裴文辉探头探脑的样子,立刻热情地站起身招呼。
“小伙子,看房啊?来来来!快进来看看!”阿姨嗓门洪亮,带着一种市井特有的热络,不由分说地把裴文辉拉进了院子。
穿过小院,推开一扇同样老旧但还算结实的简易防盗门,一股混合着淡淡霉味和石灰粉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子不大,裴文辉目测,撑死不到二十平米。但被巧妙地分割成了三个功能区。
一进门,是个狭长的空间,被定义为“厨房”,靠墙嵌着一个单灶头的煤气灶台,不锈钢台面有些划痕,但擦得锃亮,灶台上方空空如也——没有抽油烟机。
唯一的补救措施是灶台正前方,一扇巨大的、几乎占据半面墙的推拉窗。
阿姨立刻演示:“做饭的时候啊,把这大窗户拉开,风呼呼的,再把里面卧室门关严实,油烟就散得快。放心,我试过!”
她拍着胸脯保证。厨房角落里还挤着一台外壳泛黄、嗡嗡作响的老式单门冰箱,以及一台同样上了年纪、甩干时可能会跳舞的双缸洗衣机。
厨房尽头,一扇磨砂玻璃门隔开了一个小小的独立空间——卫生间。
推开门,一股更浓的、带着水汽的霉味涌出,空间逼仄,大约五六平米,地面铺着廉价的白色瓷砖,缝隙里嵌着难以清除的黑色污垢。
一个简易的淋浴喷头挂在墙上,下方是一个蹲便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墙上挂着一个崭新的电热水器。
“能洗澡,晚上起夜也不用跑外头公厕,就是通风差点,洗完澡记得多开会儿门散散气。”阿姨的语气带着点“这已经很不错了”的自豪。
推开卫生间另一侧的门,便是最里面的卧室。
空间被一张占据了几乎三分之一面积的旧式一米五的木床塞得满满当当。
床前勉强塞下一张小小的、掉漆的折叠桌,桌腿有些不稳,床边靠墙立着一个同样老旧、柜门开关不太灵光的简易布衣柜。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整个卧室,只剩下一条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过道,从门口蜿蜒到床尾,光线昏暗,只有一扇朝西的小窗户透进些天光。
“怎么样?小伙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刘阿姨站在门口,挡住了大部分光线,脸上堆满笑容。
裴文辉的目光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寸寸扫过,煤气灶、推拉窗、老冰箱、嗡嗡的洗衣机、狭小的卫生间、拥挤的卧室……每一处细节都透着简陋和将就。
但“十分钟到区政府”和“独立卫生间”这两点,像磁石一样牢牢吸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对环境的失望,问道:“阿姨,这……多少钱一个月?”
“四百一个月,水电网费另算。”
阿姨伸出四根手指,语气斩钉截铁,“小伙子,这地段,这条件,绝对良心价!外面那些合租的鸽子笼,一个单间都要你五六百,我这可是独门独户带厨卫。”
四百。裴文辉在心里飞快盘算。这个价格确实比他在中介看到的合租单间便宜不少。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坦诚道:“阿姨,我刚考上区委办的公务员,才正式上班……手头……不太宽裕。您看这房租……能不能……”
“区委办?!”
刘阿姨的眼睛瞬间亮得像灯泡,声音陡然拔高了好几度,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夸张的惊喜:“哎哟,我的天!你是公务员?!还是区委办的?!了不得!了不得啊小伙子!”
她上下打量着裴文辉,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赏和羡慕,“真出息!年纪轻轻就考上这么好的单位,前途无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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