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无游戏的夜晚,最终在辗转反侧和半梦半醒的焦灼中,被窗外渐起的灰白色天光驱散。凌凡几乎是一夜未眠,眼皮沉重得像挂了铅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大脑却因为那场与戒断反应的惨烈搏斗而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种过度消耗后的虚脱感。
还不到五点。
家里静悄悄的,父母还在沉睡。他轻手轻脚地爬起床,冷水扑在脸上,刺骨的冰凉勉强驱散了一点疲惫。看着镜中自己眼下的乌青和略显苍白的脸,他深吸了一口气。
不能再待在这个充满诱惑和懈怠气息的房间里。昨晚的挣扎太过惨烈,他需要换一个环境,一个没有任何与“过去”相关联的环境。
去哪里?
一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学校。
对,教室。那个他平时避之不及、总是拖到最后一刻才不得不进去的地方。
这个想法如此反常,以至于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但一种破罐破摔、或者说破而后立的冲动驱使着他。他需要一种仪式感,需要彻底打破旧有的生活轨迹。
他悄悄背上书包,里面只塞了那本《英语听力入门》、物理课本和那本深蓝色的笔记。穿上鞋,像个小偷一样溜出家门。
清晨的空气冷冽而清新,吸入肺里带着一股干净的刺痛感。街道上空无一人,路灯还亮着,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偶尔有早起的清洁工挥舞着扫把,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整个世界仿佛都还在沉睡,只有他一个人清醒地、孤独地行走在梦境与现实的边缘。
这种体验对他而言陌生而新奇。他通常是那个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的人,从未见过这座城市沉睡初醒的模样。
走到校门口,铁门还紧锁着。值班室的老大爷裹着军大衣,正打着盹。凌凡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敲了敲窗户。
老大爷被惊醒,睡眼惺忪地推开窗户,看到是他,愣了一下:“嗯?凌凡?这么早?离上课还早着呢!”老大爷显然认识这个“名人”——不过是反面意义上的。
“大爷,我……我想进去看会儿书。”凌凡的声音有些干涩,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
老大爷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恶作剧的痕迹,但只看到了一种异常的疲惫和一种说不清的执拗。他嘟囔了一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但还是拿出钥匙,哗啦啦地打开了侧边的小门。
“进去吧,别乱跑。” “谢谢大爷。”
踏进安静的校园,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扑面而来。没有白天的喧闹和拥挤,没有追逐打闹的学生,没有急促的上课铃声。只有高大的教学楼沉默地矗立在晨曦微光中,广场上的旗杆孤零零地指向天空,偶尔有几只早起的鸟儿在光秃秃的树枝间跳跃,发出清脆的鸣叫。
一切都显得空旷、寂静,甚至有些……庄严。
他沿着熟悉的路线走向自己所在的教学楼,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被放大,发出清晰的回响,咚,咚,咚,敲打着他自己的耳膜,也敲打着这片寂静。
教室门没锁。他推开厚重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里面空无一人。
熟悉的教室,在此刻却呈现出一种完全陌生的面貌。
晨曦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来,在课桌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带,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缓慢地飞舞。桌椅整齐地排列着,像等待检阅的士兵。黑板擦得干干净净,墨绿色的板面像一片深邃的湖。
他站在门口,有一瞬间的恍惚。这还是那个他每天被迫待上八九个小时、感到窒息和压抑的地方吗?为什么此刻看起来……有些不同?
他迟疑地走进去,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宁静。他走到自己的座位——最后一排的角落。阳光还没有完全照到这里,显得有些昏暗。
他放下书包,坐下。冰凉的椅子刺激着他的皮肤。他环顾四周。
前排,苏雨晴的座位干干净净,桌面上只放着一盆小小的绿植,叶片上还带着露珠(她总是最早到教室打理它)。林天的座位则随意地扔着几本竞赛书。其他同学的桌面上,或多或少都堆着书本和文具。
而他的桌子,除了昨天留下的几道无聊时刻划下的刻痕,空空如也。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心底蔓延。是孤独?是茫然?还是……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闯入某个神圣领域的忐忑?
他拿出那本《英语听力入门》和物理课本,摊开在桌面上。书本与木质课桌接触发出的轻微声响,在这落针可闻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戴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Hello, my name is John.” “Nice to meet you,John.”
标准而缓慢的朗读声再次响起。但在这个环境下,效果似乎与昨晚截然不同。没有干扰,没有杂音,只有他和这声音。他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跟着模仿时,那细微的、不标准的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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