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晌午,日头毒得能把柏油路晒裂。
老巷里的梧桐叶蔫头耷脑挂着,风刮过来,一股热烘烘的土腥气裹着酱菜摊的咸、修鞋摊的铁钉子“叮叮当当”敲打的声儿,糊得人鼻子发堵,耳朵里嗡嗡的。
林小糯背着帆布书包往前冲,小短腿捣得飞快,书包带勒得肩膀红了一片,后背的小背心早被汗溻透,贴在身上黏得像块湿抹布。
她顾不上擦汗,手死死按在书包侧袋上——那硬邦邦的百宝嵌盒子顶得腰眼发疼,却暖烘烘的,像妈平时蹲在灶台边拉她的手,轻轻推着她往前赶。
“找巷尾修木头的叔叔,”
妈躺在病床上,声音轻得跟棉花似的,一吹风就散,可攥着她的手紧得很,
“糯糯记牢了,盒子一亮就去找他,只有他能保住盒子,也能保住……妈。”
早上穿衣裳时,盒子真亮了——淡金色的光从木缝里渗出来,蹭在手心暖融融的,比妈发烧时的体温还软和。
她把耳朵贴上去,听见个细细软软的声儿说“走哇,找顾记木艺的叔叔,铺门口挂着木牌呢”,不等姥姥喊她吃早饭,揣着盒子就往老巷跑。
巷子七拐八绕的,越往里走越静,终于在最尽头瞅见块发黑的木牌——“顾记木艺”四个字刻得深,边儿被摸得发亮,挂在门楣上晃悠,风一吹,木牌撞着门框“吱呀吱呀”响。
就是这儿!
小糯糯心里一慌,脚底下没留神那道门槛,“哐当”一下,整个人扑在青石板上。
膝盖先磕着地,“嘶——”火辣辣的疼一下子窜到腿根,眼泪“唰”地就涌上来了。
可她第一反应是摸书包侧袋——拉链开了,百宝嵌盒子“啪”地摔在地上,木盖弹开,淡金色的光粒“嗡”地飘出来,像受惊的小萤火虫,绕着盒子转了两圈,光气蹭在手背上,暖得有点痒。
“盒子!”
小糯糯顾不上揉膝盖,手脚并用地爬过去,刚要抓盒子,就听“哗啦”一声——她撞翻了门口堆着的薄木片,木片撒了一地,有的滑到脚边,边缘刮得脚踝刺刺的疼。
“哪来的小屁孩?别在这儿碍眼!”
屋里传来男人的声儿,哑着嗓子,裹着股压不住的躁劲儿。
小糯糯吓得一哆嗦,抬头就看见个高个子男人从里屋走出来:
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袖口沾着木屑,额角青筋突突跳,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手里攥着块没完工的木坯,指节把木头上的纹路都捏白了。
看见地上的木片和她,男人把木坯往木桌上“砰”地一掼,木坯上没磨完的毛刺都震掉了两根:
“眼瞎啊?没看见这儿堆着东西?”
是修木头的叔叔!
小糯糯眼泪挂在脸蛋上,没敢擦,伸手把百宝盒抱在怀里——光粒还在盒子里轻轻晃,暖得手心发颤。
她吸了吸鼻子,往男人跟前挪了半步,声音带着哭腔,黏糊糊的:
“叔叔……你是顾记木艺的叔叔不?我找你帮忙……”
男人是顾砚深,找了一上午师傅传下来的榫卯工具,柜台、货架翻了个底朝天,连墙角的工具箱都倒空了,愣是没见着影——那工具是师傅咽气前塞给他的,木柄上刻着“陈”字,是老手艺的根,丢了,他守这铺子跟守个空壳子似的。
正烦得想踢凳子,又被个小孩撞翻了刚理好的木片,火头更旺了,没好气地瞪她:
“帮啥忙?我忙着找东西呢!再在这儿哭哭啼啼,我就把你拎到巷口居委会去!”
他往前走了两步,脚边踢到片木片,“咔嗒”一声脆响,更躁了:
“赶紧走!别在这儿耽误我事儿!”
小糯糯被他瞪得往后缩了缩,膝盖还疼,手背上擦破的地方渗着点血珠,可攥着盒子的手更紧了——妈还在医院躺着呢,盒子说只有这个叔叔能帮她。
她把盒子举得高了点,光粒亮了亮,映得她圆脸蛋黄黄的,却透着股倔劲儿:
“叔叔别赶我……是妈让我来的,盒子也让……盒子说,你丢了东西,它能帮你找着。”
顾砚深本来伸手要把她往门外推,听见“帮你找东西”,又瞥见她手里盒子飘的金光,动作顿了顿——他跟师傅学木艺十几年,见的木头、器物多了,从没见过会发光的盒子。
可躁劲儿很快压过这点纳闷,他刚要开口骂“小屁孩别装神弄鬼”,就看见小糯糯的眼泪掉在盒子上,光粒颤了颤,竟暗下去半分。
小孩的肩膀垮了点,声音更小了,跟蚊子哼似的:
“刚才盒子摔地上的时候,我听见它说……你找的东西,在堆碎木头、摸起来扎手的小柜子里,柜子上还沾着点砂纸灰。”
顾砚深拽她胳膊的手猛地停住。
堆碎木、扎手、沾砂纸灰——这不就是里屋那个旧抽屉?
平时放些没用的碎木片、半卷旧砂纸,抽屉角还翘着块木刺,上次他摸的时候被扎得冒血珠。
他早上翻过那抽屉,只扒了上层的碎木,没往最底下摸——谁能想到工具会压在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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