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魏无羡背抵着冰冷的墓墙,粗粝的石纹硌着脊骨,寒意透衣直刺而入,却丝毫压不住心头那阵灭顶的、滚油煎沸般的惊骇。血液轰隆隆冲上太阳穴,又在四肢百骸冻结成冰。他眼睛瞪得极大,眼眶酸涩发胀,死死盯着棺椁里那张脸——那张与蓝忘机如此酷肖,却又因沉睡(或是死亡)而笼罩着一层奇异静谧光晕的脸。
蓝忘机……不,不是蓝忘机。
抹额,白衣,卷云纹……可那眉宇间沉淀的,是一种更为久远、近乎与这地宫同朽的漠然。不是蓝忘机霜雪般清冷下的炽热,而是真正的、万古寒潭般的沉寂。
蓝忘机本人就立在棺椁旁,距离最近。他握着避尘剑的手稳如磐石,可魏无羡分明看见,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尖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琉璃色眼眸,此刻如同投入巨石的深潭,剧烈动荡着,震惊、审视、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极快掠过的、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混乱。
“蓝……蓝湛?”魏无羡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像是沙砾摩擦,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颤抖。他想问这是怎么回事,想问你看到了吗,想说你有没有觉得……可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口,被眼前这诡谲到极点的事实撞得粉碎。
棺椁内,月华般的光晕静静流淌,衬得那人肤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冷白。除了那张脸,他身上再无其他饰物,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姿态安详得近乎虔诚。可越是如此,越透着一股子非人的、被精心安置的悚然。
就在两人心神剧震、僵立当场之际——
那幽幽渺渺、仿佛来自时光尽头的陈情曲调,竟还未完全消散。它不再是飘忽的片段,而是逐渐清晰、连贯起来,音符缠绕,赫然是魏无羡当年于乱葬岗深处,心神激荡、百无禁忌时信手创出的一小段《安魂》。此曲他极少吹奏,更从未完整示人,因其调子诡谲,并非安抚,反而带着一种强硬的、不容置疑的“镇”意。
此刻,这曲子便从那棺中人的方向,丝丝缕缕地传来。
而随着这曲调若有若无的盘旋,棺椁内部那柔和的月白光晕,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光晕流转的速度加快了,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石子,荡开涟漪。光芒的源头,似乎正是棺中人的心口位置。
蓝忘机眼神一凛,强行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凝聚目力望去。只见在那白衣覆盖之下,心口处,隐隐透出一团更为凝聚的微光,形状……竟有几分眼熟。
魏无羡也察觉了异样。陈情曲与他心神相连,此刻这被动响起的调子,竟牵动他丹田内息隐隐共鸣,泛起一阵尖锐的刺痛。他捂着腹部,踉跄一步,视线却死死锁住那团心口微光。
“那是什么……”他喃喃。
蓝忘机没有回答。他忽然动了。不是攻击,也不是退后,而是极其缓慢地,再次抬起右手,指尖灵光吞吐,却不是对着棺中人,而是隔空,描摹那心口微光隐约透出的轮廓。
随着他指尖灵光的牵引,那团微光似乎有所感应,轻轻颤动了一下。覆盖其上的白衣料子极其纤薄,在这一颤之下,竟微微变得透明了些许,显露出下方所藏之物的模糊形态——一枚玉坠的轮廓。造型古拙,似乎雕刻着什么繁复的花纹,中央一点核心,正缓缓搏动般明灭,与那陈情曲的节奏隐隐相合。
“封魂玉?”魏无羡倒抽一口凉气,认出了那东西隐约的气息。那是一种极其阴损也极其罕见的邪术载体,能将生魂或残念强行封存于特殊炼制的玉器中,保其一点灵识不灭,但代价惨重,过程更是残忍。仙门正道深恶痛绝,早将其列为禁术,相关记载大多销毁。
可这枚“封魂玉”,为何会出现在这疑似蓝氏先祖的棺中人身上?还以这种近乎献祭的方式,置于心口?那陈情曲,难道是封存于玉中的残念所发?
疑问一个接着一个,疯狂涌现。
然而,还未等他们从这新的发现中理出头绪,更惊悚的变化发生了。
那《安魂》的曲调,在攀升到某个略显尖锐的高音时,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
像是被人猛地扼住了喉咙。
地宫中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甚至比之前更加沉重,压得人耳膜发痛。
紧接着,棺椁内部柔和的月白光晕,颜色开始改变。一丝一缕的暗红,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又像是从棺椁本身的“血玉”材质中渗透出来,迅速污染、侵蚀着那纯净的月白。不过几次呼吸之间,光晕已变得浑浊而诡艳,透着一股浓郁的不祥。
棺中人的面容,在这变了质的光晕映照下,也陡然失去了那份安详静谧。冷白的肤色泛起一层死灰,交叠在胸前的、原本修长优美的手指,指甲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上一种青黑之色。
魏无羡心脏狂跳,不祥的预感达到顶峰,嘶声喝道:“蓝湛!退!”
几乎在他出声的同时,蓝忘机已然察觉不对,足尖一点地面,身形向后飘退,同时一直未出鞘的避尘“锃”一声清鸣,自动弹出三寸,森寒剑气弥漫开来,护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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