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第两百六十三场]
我是一个缺爱,失去快乐,但又极度抗拒,喜欢冰冷的人。大抵是这样吧,或许不是,我也说不出话来。
醒来时,后颈还沾着枕巾的潮气,窗外的天是蒙着一层灰的亮,像被谁用湿抹布擦过的旧玻璃。脑袋沉得像灌了铅,不是宿醉的那种钝痛,是记忆被水泡过的混沌——昨晚的梦又散了,散得比晨雾还快,只余下几星半点的碎片,嵌在脑子里,硌得慌,却怎么也拼不完整。
我坐在床沿,蜷着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床板的木纹。明明睡前还在想,要是能记住梦就好了,可肉身太孱弱,精神也跟着萎靡,那些梦里的画面、想说的话,就像握在手里的沙,顺着指缝溜得一干二净。我使劲闭了闭眼,又用力揉了揉太阳穴,才勉强拽出一点影子:那是一段路,从农村回城市的路,车窗外是望不到头的原野,也可能是农田,总之是开阔得让人心里发空的地方。阳光特别好,不是城里那种被高楼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光,是铺天盖地的,洒在田埂边的河面上,河水就亮晶晶地流,像撒了一把碎银子。路很长,车开得慢悠悠的,风从车窗缝里钻进来,带着泥土和庄稼的味道,说不上来的舒服,就是“很有感觉”——我只能想到这四个字,再多的描述,记忆就卡壳了。
后来呢?哦,后来到家了。是城市里的小区,我从家里那个熟悉的门洞走进去,没歇多久,就又出去了。坐公交车,漫无目的地转,车窗外的街景一闪而过,商铺的招牌、行色匆匆的人,都模糊得像没对焦的照片。不知道转了几站,我下来,路过超市,买了点什么记不清了,好像还在旁边的小馆子吃了碗面,味道也忘了。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就碰到了小学同学。他明明不是住这一片的,小时候他家在另一个区,隔着好几条街,可梦里他就站在小区门口的梧桐树下,穿着件蓝色的校服,还是当年那副瘦巴巴的样子。我愣了一下,他就朝我笑,说“好巧”,然后我们就一起溜达。走的时候,我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关于列车的事,可具体是列车上的什么?是坐过站了,还是碰到了谁?脑子像被一团棉花堵住,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能作罢。
再后来,就碰到我爹了。他和几个人围在小区的角落里,那里放着一个东西,像是水槽,又像是中药铺里捣药用的石臼,黑沉沉的,表面有点磨得发亮。他们把一堆药材放进去,泡在一种说不清颜色的溶液里,那溶液有点稠,冒着点热气,闻着有股子草药的苦香,又夹杂着点说不上来的怪味——像是古法炮制中药的样子,可又透着点不一样的诡异。我凑过去看,就见他们用长筷子搅了搅,然后一点点把泡软的药材捏成小团,再放进另一个容器里。过了一会儿,那些小团居然动了,慢慢长出叶子,冒出茎秆,最后变成了一个个小小的、能自己动的植物——我当时就懵了,这他妈不是小时候玩的《植物大战僵尸》里的植物吗?向日葵、豌豆射手,还有个像是花园战争里能合成的那种,带着尖刺,看着还挺凶。
我以为这跟游戏里一样简单,上手就能做,我那小学同学也凑过来,我们俩跟着学。结果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爹旁边一个戴眼镜的人说,这东西得懂生物科技,知道植物的基因怎么改;得会植物栽培,清楚每种药材的习性;还得精通中药炮制,知道怎么泡、怎么蒸、怎么晒,差一步都不行。而且技术得纯熟,力道、时间、溶液的浓度,差一点,药材就烂了,或者长出来的东西是歪瓜裂枣,根本用不了。我试了好几次,手都抖了,才勉强做出一个小向日葵,叶子还是卷的。我同学更惨,捏的豌豆射手刚长出来就蔫了。我跟我爹他们聊了好久,问这个溶液是什么,问为什么要用中药,问这些“植物兵器”能干嘛,他们说了很多,我现在一句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当时心里的那种新奇和茫然,像个刚进校门的小学生,对着满黑板的公式发呆。
然后我就醒了。醒来的时候,嗓子干得发疼,浑身没力气。我突然想起半夜起夜回来,迷迷糊糊睡着时,好像说了半句话梦话——是哪半句?是“溶液不够了”还是“射手蔫了”?不知道。也不知道宿舍里那几个室友有没有听见,会不会在背地里嘲笑我,讥讽我一把年纪了还做这种小孩子的梦。说实话,我挺怕的,怕他们那种似笑非笑的眼神,怕他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你看那个谁,晚上说梦话还提游戏”。
我坐在床沿,发了好久的呆。梦境和现实,有时候贴得特别近,比如梦里的小区、我爹的样子,都跟真的一样;可有时候又一点不沾边,比如我爹怎么会做那种“植物傀儡兵器”?现实里,他以前是做装修的,爬高上低,满身的油漆味,后来爷爷走了,他就继承了爷爷的活计——木匠、棺材、殡葬一条龙。我还记得小时候,爷爷的木匠铺在老街上,门口挂着“百年木匠,寿材专营”的牌子,铺子里堆着木头,刨花满地都是,闻着有股子松木香。我爹一开始是不愿意做的,觉得这行“不吉利”,可架不住亲戚劝,也架不住爷爷留下的铺子不能就这么关了,最后还是接了。现在他手里的活,是刨木头做棺材,是给逝者穿衣服,是跟着送葬的队伍走,怎么会跟生物科技、中药炮制沾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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