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民国八年(1919年)春末,一位身形清瘦、鬓发斑白的老者携着简单行囊走出北平前门火车站。他身着靛蓝粗布长衫,步履沉稳,目光如古井般深邃。站台上喧哗的人流与叮当作车的电车声浪似乎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这位看似乡间塾师的老人,便是五十七岁的齐白石。谁都不曾料到,这个操着浓重湖南口音的外来者,将用他手中的一支画笔,搅动整个北平画坛的乾坤。
彼时的北平画坛正沉浸在“四王”遗风之中,文人画家们多以摹古为荣,画室中终日弥漫着临仿古人笔意的墨香。而当齐白石展开他那带着泥土气息的画作时,竟引起一阵窃窃私语。有画肆老板捏着鼻子评价:“此等乡野俚俗之物,也配称为艺术?”更有人见他作画时以农家粗碗代笔洗,以旧账本作草稿,便讥讽为“匠气未脱”。
然而这位湖南老人却似浑然不觉。每日清晨,他仍按着在湘潭星斗塘老家的习惯,寅时即起,磨墨理纸。他笔下的游虾突然一个摆尾,跃然纸上,须臾间仿佛真要游出纸外;他绘的牵牛花沾着晨露,似能引来蜂蝶驻足。有客来访,见他竟对着一筐活虾写生半日,不禁哑然失笑:“此等物事,何须如此费神?”齐白石搁笔笑道:“吾画吾所见,不画人所想。”
(二)
关于齐白石的出身,正史记载甚明:同治二年(1863年)生于湖南湘潭白石铺杏子坞,名纯芝,字渭清。家贫,仅随外祖父读过半年村塾,十五岁学雕花木匠,自号“木居士”。然民间却流传着一段趣闻:某日少年齐白石在山中偶遇一位白发老翁,老翁观其掌纹后言道:“汝指间有墨痕,当以笔墨惊天下。”遂赠他一套残缺的《芥子园画谱》。这个传说虽无考据,但那套画谱确成为齐白石艺术启蒙的关键——他夜以继日地临摹,将一本画谱翻得卷了边角。
民国十年(1921),陈师曾的出现成为齐白石艺术生涯的转折点。这位北平画坛巨擘偶然在琉璃厂见齐白石画作,竟冒雨寻至法源寺附近破旧租屋。据陈师曾日后回忆,他推门而入时,齐白石正蹲在灶前熬粥,灶台上却铺着未完成的《百虾图》。二人一见如故,陈师曾力劝其“自创一格,不必求媚世俗”。临别时见齐白石屋内寒气逼人,竟脱下自己的貂皮大氅相赠。这段“雪夜赠袍”的佳话,后来在北平文艺界传为美谈。
“衰年变法”的艰辛鲜为人知。时人只知齐白石闭门谢客三年,却不知其中细节。有野史记载,某夜大风刮开画室窗户,吹得满屋画稿乱飞。邻居见老人凌晨犹在院中追逐散落的画纸,口中喃喃:“吾之性命尽在此矣!”更传说他为观察虾的动态,在院中掘池养虾,每日晨昏观察,竟至忘食。妻子端来的饭菜热了又冷,最后只得将粥碗放在画案旁。这些传说虽未必皆实,却生动勾勒出老人痴于艺术的形象。
(三)
民国十六年(1927)深秋,林风眠执掌的北平艺专发生了一件趣事。校方欲聘齐白石任教,却遭部分教授反对:“岂能让一木匠登堂授课?”林风眠亲赴齐宅相邀,却发现老人正与菜贩讨价还价。见校长来访,齐白石扬了扬手中的白菜笑道:“若以画换菜,彼必不肯。可知画者不如菜耶?”次日授课,他携一篮时鲜果蔬置于讲台,对学生言:“诸君且看,天地造化皆在此处。”随即挥毫作画,满堂惊叹。从此“白菜教授”的雅号不胫而走。
与梅兰芳的交往更是民国艺坛一段奇缘。某日齐白石赴堂会,座中皆名流,无人理睬布衣老者。梅兰芳却趋前躬身道:“先生画虾乃当世一绝,晚生仰慕久矣。”亲自搀扶入席。后来齐白石作《雪中送炭图》题诗:“曾见先朝享太平,布衣蔬食动公卿。而今沦落长安市,幸有梅郎识姓名。”此事《齐白石年谱》有载,而民间传说更添细节:梅兰芳不仅拜师学画,还常驾自备汽车接齐白石看戏,汽车驶离胡同时,顽童常追车喊“齐老头又去享福喽”。
(四)
民国二十二年(1933)某日,北平报纸突然爆出“齐白石逝世”的新闻。亲友惊惶奔告,却见老人正悠然画蟹。原来有嫉妒者散播谣言,欲损其画价。齐白石不怒反笑,提笔写下“谨防假冒”四字悬于画室,并作《息谣》诗:“横流沧海有时穷,何事频传齐璜死。今日击窗抬头看,犹似去年泼墨时。”此事后来成为鉴别真伪的轶闻——凡署年在此之前的“遗作”,必属伪作。
日据时期,齐白石闭门不出,在门上贴出“画不卖与官家”的告白。有汉奸求画,他画涂鸦相讽;日军将领携重金求见,他装聋作哑。却常悄悄接济困顿艺人,据传某夜他冒雪送米给戏曲艺人白云生,在冰面上摔了一跤,仍紧抱米袋说:“唱戏的没饭吃,听戏的心里慌。”这些铁闻虽不见正史,却在梨园行口耳相传。
(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