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的上海滩,有个奇景:每当夜深人静,总见一个长髯及胸的年轻人蹲在城隍庙门口,对着一笼螃蟹发呆。路人好奇相问,他振振有词:“观其横行之势,可入画也!”更奇的是,他真能把螃蟹买回去,煮熟蘸醋吃完,然后挥毫泼墨,画出的螃蟹竟真有几分横行之态。
这位饕客画家,便是日后名震寰宇的张大千。时人评价:“大千有三绝——画绝、食绝、仿绝。”连素来苛刻的鲁迅先生都忍不住调侃:“张大千的仿画,比真迹还要真三分。至于他的胡子,倒是比他的画更易辨认。”
从“人质”到画僧的奇幻转身
1899年农历四月一日,四川内江张府迎来第八个男孩。母亲曾友贞梦中见一长髯老翁驾鹤而来,醒时即分娩,故取乳名“小鹤”。谁料这孩子长大后果然留起长髯,应了梦境。
大千十七岁那年暑假,从重庆求精中学回内江途中,被土匪绑了肉票。匪首见他字写得好,竟逼他当了师爷。某日土匪抢来一本《诗学涵英》,大千闲着翻看,被押来的老进士瞧见,两人竟在匪窝里对起诗来。后来土匪索要赎金,信中非要大千附上一幅画,说:“张师爷的画,值大价钱哩!”
这场历时三个月的“匪窟奇遇”结束后,大千竟看破红尘,跑到松江禅定寺出家,法号“大千”。住持逸琳法师问他:“为何取名大千?”他答:“三千大千世界,尽在吾掌中。”法师暗惊此子志向不凡。
谁知百日不到,这位大千和尚就因受不了佛门戒律而还俗。老方丈送别时叹道:“你尘缘未了,将来必在花花世界大放异彩。”大千作揖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和尚做不成,做个居士也不错。”
仿古圣手的“造假”传奇
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北平琉璃厂,流传着这样一桩趣事:某日收藏大家陈半丁得意洋洋设宴,展示新购的“石涛精品”。满座名流交口称赞,唯张大千瞟了一眼笑道:“此画是我去年所作。”举座哗然,大千却不慌不忙指出画中暗记——在石缝里藏了个“爰”字(他的本名张爰)。陈半丁气得胡子直抖,从此再不敢轻易示人。
这位仿古高手曾有名言:“摹古要不似古人,而要胜古人。”他仿石涛、八大山人,往往青出于蓝。最绝的是某次仿石涛山水,竟被黄宾虹当作真迹收藏。大千得知后连夜赶制一幅更精妙的,登门道:“前日那幅尚有瑕疵,特来换幅更好的。”黄宾虹瞠目结舌,转而大笑:“好你个张大千,把我这老眼都骗过了!”
有趣的是,这位“造假大师”后来却成了打假先锋。1947年,某商人携“唐伯虎真迹”请他鉴定。大千瞄了一眼说:“此画颜料含普鲁士蓝,唐伯虎死时这颜料还没发明呢。”商人不服:“您怎知不是后人修补?”大千捻须笑道:“简单,舔一口便知——新颜料发涩,古颜料滑润。”说着真要伸舌头,商人慌忙卷画溜走。
美食家里的丹青圣手
张大千的厨房与画室同等重要。他曾说:“一个不懂美食的画家,永远成不了大师。”在敦煌面壁三年间,他不仅临摹壁画,还发明了“沙漠烤全羊”——就地挖坑,用红柳枝穿肉,戈壁石焖烤。后来回四川,他又创制“大千鱼”,做法别致:必须用岷江活鱼,佐以泡椒、郫县豆瓣,最后撒上香菜。食客品尝时,他却在旁观察鱼骨形态,说是为画鱼准备。
最令人称奇的是他的“饮食写生论”。某次宴请徐悲鸿,上一道红烧鹅掌,徐正要动筷,却被大千拦住:“且看这鹅掌扑盘之势,像不像八大山人的荷茎?”接着讲解如何将菜肴的“气韵”转化为笔意。徐悲鸿后来回忆:“那顿饭吃了三个时辰,大千光讲不吃,害得我饿得发昏,却得了一堂绝妙的绘画课。”
1949年大千赴印度办展,带了一整箱四川调料。新德里大使夫人好奇问他:“印度咖喱不好吃吗?”他正色道:“美食如绘画,须得根脉相通。我的画笔是中国的,胃口也是中国的。”结果画展期间,他做的麻婆豆腐香飘全场,印度观众都说:“这位中国画家的手,拿画笔和拿锅铲一样神奇。”
万里奔波一画痴
大千五十岁后开始环球漂泊,行李箱里永远有三样宝贝:毛笔、花椒粉、故乡泥土。1956年他在巴黎与毕加索会面,特意带了一盒定制的文房四宝作礼。毕加索好奇地试握毛笔,墨汁滴在西装上也不在意。两人语言不通,却靠画交流整日。临别时毕加索忽然用蹩脚中文说:“张先生,您才是真正的印象派!”原来他把“写意”听成了“谢意”。
最惊险的是1967年在巴西八德园,他倾尽家财建造的中国园林遭遇山洪。老人不顾洪水汹涌,非要抢救收藏的古画。学生拦着说:“老师性命要紧!”他瞪眼道:“这些画比我多活了几百年,还能让它们死在我前头?”最后画是救出来了,他却因此染病月余。愈后自嘲:“古人说舍命陪君子,我是舍命陪古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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