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观察第一天。
清晨六点,生物钟准时将我唤醒。隔离病房的窗帘缝隙里透进微光,在水泥地上切出一道淡金色的条纹。我坐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床头柜上的体温计。
37.2度。
降了。虽然只是0.3度,但趋势是好的。
七点,敲门声响起。门上的小窗被推开,一个不锈钢餐盘递了进来。今天的早饭是白粥、馒头和一小碟榨菜。我端到床边,粥还冒着热气。舀起一勺送进嘴里,温润的米香在口腔里化开——这是我四天来第一次真正尝到食物的味道。
昨天的紧张和恐惧消退后,食欲回来了。我把粥喝得干干净净,馒头掰成小块蘸着粥吃,连榨菜都没剩下。饭后,身体暖洋洋的,那种虚浮的无力感也减轻了不少。
上午九点,护士来测第二次体温。还是37.2。
“挺稳定的。”她说,在记录表上打了个勾。她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些模糊,但能听出是年轻女孩的声音。护目镜后面,一双眼睛很亮。
“护士,能借本书看看吗?”我问,“什么书都行。”
她愣了一下:“你想看什么书?”
“医学类的,或者小说也行。不然太无聊了。”
她点点头:“我看看能不能找到。”
十点左右,她又来了,手里拿着两本书:《内科学》和一本《围城》。她把书从门上的小窗递进来:“医学书是科室的,小说是我自己的。别弄坏了。”
“谢谢。”我接过书,“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小杨就行。”她说完就要走。
“小杨护士,”我叫住她,“那个...我能在房间里活动吗?还是必须躺在床上?”
“可以在房间里活动,但不能出去。”她顿了顿,“如果觉得闷,可以对着窗户做做深呼吸。但记住,窗户不能开大。”
她走了。我翻开《内科学》,找到呼吸道传染病的章节。关于上呼吸道感染的内容还不多,只有短短几页,但提到了传播途径、临床表现和基本的治疗原则。我看得很仔细,还在笔记本上做了摘抄。
下午,阳光从窗户缝隙里斜射进来,在墙上投出一片明亮的光斑。我把椅子搬到光斑里,翻开《围城》。扉页上写着‘杨艺可’三个字,这是小杨护士的名字吧。
钱钟书的文字幽默犀利,看得我忍不住笑出声。这是隔离以来第一次笑。
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我赶紧捂住嘴。但心情确实轻松多了——不是非典,只是普通感冒。三天后就能出去。
傍晚,小杨护士来送晚饭和测体温。体温36.9度,又降了。
“你看书挺快。”她看到我床头翻开的《围城》。
“无聊嘛。”我问,“你们每天工作多久?”
“十二个小时。穿这身衣服,”她指了指身上的防护服,“不能吃不能喝不能上厕所。下班时浑身都湿透了。”
“辛苦了。”
“职责所在。”她简短地说,但眼神柔和了一些,“你恢复得不错,继续保持。”
她离开后,我继续看书。方鸿渐在感情和事业的围城里挣扎,而我在这十平米的房间里等待自由。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是被困住的人。
隔离观察第二天。
体温完全正常了:早上36.8,中午36.7,晚上36.8。
症状基本消失,只是嗓子还有一点点干。我按照中医的理论,自己按摩了少商、商阳两个穴位——这两个穴位清热利咽。
上午,小杨护士来送药时,我递给她一张纸条:“能帮我买点东西吗?纸笔,还有...水果。苹果橘子都行。”
她接过纸条看了看:“水果可能不行,有污染风险。纸笔我可以问问。”
“谢谢。那个...钱怎么给你?”
“先记账吧,出院时结算。”
中午,她真的带来了一个笔记本和两支笔。普通的硬皮本,蓝色封面;黑色水笔,最普通的那种。
“只能买到这些。”她说。
“已经很好了,谢谢。”
下午,我开始在笔记本上写东西。先是记录这几天的感受,然后整理从医书上看来的知识,最后将《天脉诀》里关于治疗肺炎的经验都抄了下来。
四点多,走廊里传来吵闹声。我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几个医护人员推着抢救车跑过去,脚步声急促。
“026室!氧饱和度掉到80了!”
“准备气管插管!”
“家属呢?电话联系上了吗?”
026,我隔壁的房间。那个老人。
抢救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各种仪器的警报声、医护人员的指令声、还有老人艰难的呼吸声...最后,一切突然安静下来。
太安静了。
我退回床边坐下,手里的笔握得很紧。生命如此脆弱,一场病,一次感染,就可能天人永隔。
晚饭时,小杨护士来送餐。她的眼睛红红的,护目镜上有雾气。
“026的爷爷...”我轻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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