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渐渐闷热起来。医馆里没有空调,只有一台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吱呀呀地转,扇出的风都是温的,吹在脸上黏糊糊的。药材在暑气里仿佛都蔫了,薄荷的清凉味也压不住那股燥热。
“三钱,下午你去家电城看看,给医馆装个空调。温度太高不利于药材保存。”周老先生对我说到。
午后的医馆格外安静,周老先生在里间歇午觉,我正蹲在药柜前捡药渣——这是每天的功课,要把药柜里掉落的碎末清理干净,不然时间长了会发霉,还会串味。
药渣细碎,混着灰尘,得用小刷子一点一点扫出来。我埋头干着,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衬衫已经湿了一小块。
“赵三钱。”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
我愣了一下,慢慢转过身。
柜台外面站着一个女孩,二十岁上下,短发齐肩,发尾微卷,在午后的光线下泛着栗色的光泽。她穿着白色小碎花的连衣裙,裙摆到膝盖,露出白皙的小腿。脸上带着盈盈的笑,眼睛弯成月牙,正看着我。
医馆里来的人都叫我“小赵大夫”,能直呼我名字的,除了李心谣,就是简宁。但眼前这个女孩...我肯定是第一次见,却又觉得莫名的熟悉。
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眼尾微微上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有些错愕:“你好,是诊脉还是抓药?”
她听了,偏头想了想,笑容更深了些:“诊脉。”说着伸出左手,手腕白皙,血管隐约可见。
“那我叫周大夫出来...”我转身要往里间去。
“不用,就你来。”女孩笑盈盈地说,语气里有种不容置疑的熟稔。
我顿住了。犹豫片刻,还是走回柜台后,示意她坐下。洗了手,擦干,将三指搭在她的腕上。
手指下的脉搏跳动平稳,但细弱,有些虚浮。我闭上眼睛,凝神感受——气血不足,脉象有些涩,像是内分泌失。思绪却有些飘忽,总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像是发生过,又像没有。
诊脉的时间比平时长了些。我睁开眼,收回手:“气血不足,内分泌失调,平时作息不规律吧,或者工作很累?”
她眨了眨眼,笑容里多了几分赞赏:“算你说对了。那怎么调理呢?”
“我给你抓副补气血的药吧,当归、黄芪、党参、红枣、枸杞,再加点茯苓健脾。”我边说边起身去抓药,“但最重要的是平时得规律作息,不能太累。药只是辅助,身体要靠自己养。”
女孩点点头,没说话,只是看着我抓药的动作。
我从药柜里取出药材,称重,分包。动作很熟练,这一年多已经成了肌肉记忆。
抓完药,用黄纸包好,细绳扎紧。我把药包递给她:“一天一剂,水煎,早晚各一次。忌生冷油腻。”
她接过药,却没有立刻走,而是笑吟吟地看着我:“还没想起我是谁吗?”
这下我确信我们一定是认识的。可这是谁呢?我平时除了简宁、李心谣,几乎没见过其他年轻女孩。医馆里来的大多是老人,偶尔有年轻人,也都是来给长辈抓药的...
女孩见我一脸疑惑,笑意更深了。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放在柜台上。
我看了一眼笔记本,我的呼吸一滞。
记忆像开闸的洪水,瞬间涌来——隔离点,防护服,护目镜,沙哑的声音,还有那本我每天记录心理疏导要点、最后送给分管护士的笔记本...
我猛地抬头看向女孩:“你是...小杨护士?小杨姐!”
女孩笑得更欢了,眼睛弯成了月牙:“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她拿起笔记本,指尖轻轻拂过封面,“这是当时你留下的。这本子还是我帮你买的,记得吗?你说要记东西,我跑去小卖部给你买的。”
记得,当然记得。
整个隔离期间,她一直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和护目镜。我自始至终没见过她的真容,只透过那层透明的塑料看过她的眼睛——就是这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笑。
她的声音也因为高强度的工作变得有些沙哑,和现在清脆的嗓音完全不同。所以我没听出来。
我不禁仔细打量起她来。她很漂亮,和李心谣的清秀、简宁的文静不同,她多了几分成熟的美——是那种经历过风雨、却依然保持温暖的美。短发干净利落,笑容爽朗大方,眼神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通透。
“你看什么呢,没见过美女啊。”小杨姐笑着说,语气里带着调侃。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移开视线,脸有些发热:“没...就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没想到穿防护服的小杨护士,脱下衣服长这样?”她笑得更开心了。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杨姐,快过来坐。”我示意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转身去倒茶,“你怎么来医馆了?”
“这不疫情宣布全面解封了嘛,我们护士轮休,今天我休息。”她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吹,“记得你说你在周老先生这儿当学徒,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还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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