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的铁幕,在持续了数日的、带着一丝暖意的偏南风吹拂下,终于显露出难以挽回的颓势。山阴处的积雪虽然依旧坚硬,但向阳的山坡上,积雪表面已经开始变得湿润、酥软,在白日阳光的照射下,融化出无数细小的溪流,如同亿万条银蛇,沿着山体的褶皱蜿蜒而下,汇入山谷中渐渐丰盈起来的河道。淙淙的流水声,取代了冬日死寂的风声,重新成为山林的主旋律。空气中弥漫着冰雪消融特有的清冷湿润气息,混合着泥土解冻后散发出的、略带腥味的生机。偶尔,还能听到远处山崖上冰块崩落时发出的沉闷巨响。
然而,这万物复苏的征兆,对于依托山林生存的万兽盟约而言,却意味着新一轮严峻挑战的来临。融雪期的山林,远非诗歌中描绘的那般浪漫宁静,它潜藏着诸多致命的危险——看似坚实的雪桥可能瞬间坍塌,被雪水泡得松软的山体随时可能滑坡,暴涨的溪流会冲毁道路,更会掩盖许多来自外界的不祥踪迹。
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防御战的万兽盟约,还未来得及舔舐伤口,便不得不直面这来自大自然的考验。冰瀑之战虽然全歼了来犯的日军精锐小队,清理了叛徒,但盟约也付出了数名优秀猎手和抗联老兵生命的代价。悲伤的气氛如同尚未散尽的硝烟,笼罩在营地上空。阵亡者的遗体被安葬在营地后山的英烈墓园,面向他们誓死守护的山林。简单的追悼仪式上,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压抑的抽泣和紧握的双拳。
悲伤还未完全散去,现实的困境已随着融化的雪水,汩汩地涌到面前。
“杨队长,乌尔塔头领!不好了!”一名负责巡视外围的年轻猎手,浑身泥泞、气喘吁吁地跑回议事木屋,“黑水溪那边的水涨得太猛了!咱们秋天搭的那座便桥,桥墩子被冲垮了!还有通往鹰嘴崖哨所的那条近道,半面坡都滑下来了,路彻底断了!”
乌尔塔和杨震霆立刻扑到那张画满了标记的兽皮地图前。地图上,几条代表主要溪流的蓝色线条被醒目地加粗,而连接核心营地与几个关键外围哨所、狩猎区、以及秘密贸易点的路径,此刻有好几处都被用炭笔画上了刺眼的“X”。
“通往东南方向‘老林坑’哨所的木桥也被冲了。”
“西边‘一线天’那条小路,落石把道堵死了,人过不去,鹰巢那边的消息传回来慢了很多。”
坏消息接踵而至。融雪引发的山洪和地质灾害,像一把无形的剪刀,剪断了盟约精心编织的交通与信息网络。几个重要的前沿观察哨变成了孤岛,与核心区域的联系变得困难而迟缓。这不仅影响了日常的补给和人员轮换,更致命的是,一旦日军趁此机会发动袭击,盟约的预警时间将被大大压缩,甚至可能被打个措手不及。
“必须尽快恢复交通和联络!”杨震霆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几个“X”的位置,眉头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语气沉重,“开春后,地气通了,路好走了,鬼子的侦察机和讨伐队活动肯定会频繁起来。咱们要是成了聋子、瞎子,后果不堪设想!”
乌尔塔脸色阴沉,独眼中闪烁着焦灼的光芒,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却坚定:“没错!抢时间就是保命!我带一队人,去抢修黑水溪的桥,那地方水急,得用老法子打桩!巴图鲁!”他转向坐在火塘边、伤势已大致痊愈的巨汉,“你伤好利索了,别闲着了!带上几个腿脚最利索、眼睛最尖的兄弟,把东面和北面几条通往外围哨卡的小路都摸一遍!看看路况怎么样,哨所有没有被雪水泡坏,最重要的是,检查一下咱们设的那些暗桩和记号,有没有被这场桃花水给冲垮或者暴露了!”
“放心吧!交给我!”巴图鲁瓮声瓮气地应道,猛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噼啪的响声。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盟约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木匠和懂得水性的猎手们扛着斧锯、绳索,跟着乌尔塔冲向水势汹涌的溪边;巴图鲁则挑选了几名精干猎手,带上干粮和武器,如同灵猿般消失在依然泥泞不堪的山林中。营地里,妇孺和老人们也忙碌起来,修补工具,准备食物,为前方抢修道路的勇士们提供后勤支持。
然而,就在盟约上下齐心协力应对自然挑战的同时,一股远比山洪更险恶的“暗流”,正借着融雪期的嘈杂与混乱,悄然向他们涌来。
新京(长春),关东军司令部,影佐祯昭办公室。
影佐祯昭面无表情地听完了下属关于“剔骨”行动彻底失败、精锐小队连同向导“独眼狼”全军覆没的详细报告。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有节奏的、令人心悸的嗒嗒声。办公室里空气凝滞,下属军官屏息凝神,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良久,影佐才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窗外的残冬:“直接军事手段,代价高昂,效果不佳。赵山河虽死,但他留下的这个‘万兽盟约’,比我们预想的更棘手。他们的优势,在于与那片原始山林融为一体,机动灵活,耳目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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