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 年春,沈阳的春天短得像没存在过 —— 街面上的积雪刚化净,墙角还留着冰碴子,就有小贩推着木箱吆喝 “冰棍”,木箱裹着棉被,里面是用井水冻的冰块,撒点糖精就是稀罕物。城南那栋要改造成学校的旧楼,外墙脱皮脱得厉害,露出里面的青砖,屋檐下挂着褐色的铁锈水痕,是前几天下雨淋出来的。
门口新立的木牌是余念新亲手写的,“沈阳干部小学” 四个字用红漆描过,在灰蒙蒙的旧楼前格外显眼。这是他第一次独立牵头办学,教育处给的期限是三个月,要求建成能容纳两百名学生的学校,首批招生对象是机关、部队、工厂干部的子女。接到命令那天,他在教育处办公室没多问,只盯着周处长的办公桌:“能给我几个人协助?”
“人手紧张,你自己组建团队,缺人了再往上报。” 周处长头也没抬,手里翻着别的文件。
余念新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 从延安到辽阳再到鞍山,他早习惯了 “自己想办法”。
头一周,所有精力都扑在修校舍上。这栋楼原是伪满警校的宿舍,房间窄,窗户小,要改成教室得先拆墙、扩窗。工人不够,余念新就去附近的退伍兵安置点找人,答应管饭,还能给点补贴,几个当过工兵的老兵愿意来帮忙,白天一起抬木料、钉窗框,晚上他在临时办公室写施工日志,记录当天修了几间房、用了多少材料,密密麻麻记了半本。
没过几天,凌老师被教育处调来协助他。她走进院里,看着堆在墙角的旧课桌 —— 桌面裂着缝,桌腿歪歪扭扭,有的还少了个脚,用砖头垫着 —— 皱起眉:“这些东西还能用?孩子坐上去不得摔着?”
“先擦干净,缺腿的钉块木板,裂缝的用腻子补上,凑活能用。” 余念新手里拿着砂纸,正打磨一张课桌的边缘,避免木刺扎手。
“咱们是来搞教育的,不是来当木匠的,这也算教育工作?” 凌老师有点不理解,她以前在延安保育院,虽然条件也差,但教具至少是齐整的。
“校舍是教育的地基,连个能安心上课的地方都没有,还谈什么教文化?” 余念新放下砂纸,指着刚修好的一间教室,“你看,窗户扩宽了,光线能进来,孩子们上课不费眼,这就是在做教育的事。”
凌老师没再反驳,默默卷起袖子,从墙角拿起块抹布,蹲下来擦课桌 —— 她知道余念新说的是实话,在东北这地方,想做事就得先低头干实事。
第二周开始招聘教师,消息贴出去后,来报名的人不少:有从延安来的青年学生,带着《干部学习纲要》;有东北本地的教员,熟悉沈阳的情况;还有几个是旧教育系统留下的,穿着半旧的长衫,手里攥着以前的教师资格证。大家坐在一起,气氛有点微妙 —— 有人信新政权,说话时腰杆挺得直;有人心里没底,问问题时总小心翼翼。
报名那天,一个留着麻花辫的女教师犹豫半天,还是凑到余念新跟前:“同志,我想问下,干部小学是不是只教政治?不教算术、识字这些?”
“教文化,也教政治。” 余念新放下手里的报名表,“孩子得先识字,能读书看报,然后才懂什么是政治;也得明白自己是谁的孩子,以后要做什么事,这两样都不能少。”
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教师笑了:“那这不就是又红又专?要求可不低啊。”
“不用跟‘又红又专’挂钩,只要能把文化教好,把道理讲明白,做到这两点就行。” 余念新说得实在,没绕弯子。
学生登记那天,学校院门外挤满了人。有穿灰棉军装的部队干部,怀里抱着孩子,军装上还沾着泥土;有穿粗布衣的工厂干部,袖口沾着机油;还有几个穿旧呢子大衣的城市妇女,应该是机关干部的家属,手里拎着布包,里面装着孩子的换洗衣物。大家都排着队,没人插队,偶尔有人小声议论 “学校条件怎么样”“老师够不够”。
一个穿军装的小男孩被妈妈抱进院里,一落地就跑到余念新跟前,仰着头问:“老师,这学校有钢笔用吗?我爸爸说钢笔写字好看。”
“有钢笔,但得先学会用铅笔。” 余念新蹲下来,跟孩子平视,“铅笔字写好了,再用钢笔才不会出错。”
“我爸爸在军区上班,他说我是干部的孩子,能直接用钢笔写字,不用练铅笔。” 小男孩挺了挺胸,一脸骄傲。
“在学校里,不管是谁的孩子,都得从铅笔开始练,大家都一样。” 余念新摸了摸孩子的头,没顺着他的话。
小男孩不太服气,瞪了他一眼,跑回妈妈身边告状。余念新没在意,转身接过下一位家长递来的报名表,继续登记。
登记结束后,凌老师抱着那堆报名表,坐在台阶上叹气:“你看这些名单,干部的孩子也分三六九等 —— 军区干部的、工厂干部的、机关办事员的,家长职位不一样,对孩子的期待也不一样,以后不好教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