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胡小虎动了动。
他不是被冷醒的,恰恰相反,他是被一股暖意包裹着,舒服得让他从深沉的睡眠中苏醒过来。膝盖上那股熟悉的酸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温热包裹后的舒坦。
他睁开眼,屋子里只留着灶膛里一点微弱的火光,映得周围的物什轮廓模糊。身上盖着的不是他那件硬邦邦的旧大衣,而是一件柔软的、带着一股淡淡皂角香的旧棉袄。
这味道……是柳夏身上的味道。
胡小虎心里一动,他侧过头,借着火光,能看到阁楼的帘子静静地垂着,后面没有一丝声响。他知道,柳夏肯定还没睡,或者说,刚刚才躺下。
他慢慢坐起来,把那件棉袄轻轻地放到一边。这件衣服他认得,是柳夏自己的。衣服已经洗得发白,袖口和领口都磨出了毛边,但叠放得整整齐齐。一个姑娘家,把自己的贴身棉袄拿出来给他盖,这其中的情意,胡小虎不是木头,他懂。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涨涨的,暖暖的。他一个在山里挣命的野小子,何德何能,能让这么一个好姑娘如此对待。
他轻手轻脚地下了炕,给灶膛里添了几块木柴。火光旺了一些,屋子里也更亮堂了。他看了一眼炕梢,万胜利和顾晓晓教他认字的那本破书还摊在那儿,旁边放着一个啃了一半的山里红。
胡小虎笑了笑,万胜利这个憨货,看来是被顾晓晓那个小丫头拿捏得死死的。也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挺好。
他睡不着了,索性披上自己的大衣,走到门口,拉开一道门缝。一股夹杂着雪味的冷风灌了进来,让他精神一振。外面,月亮挂在天上,雪地被照得一片清亮。
这山里的夜,真静啊。
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不睡了?”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胡小虎回头,看到柳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阁楼上下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件衣服。
“睡够了。”胡小虎回过身,关上门,“你呢?怎么也醒了。”
“我……我听见你下地了,怕你又犯病。”柳夏走到他跟前,把手里那件他的旧棉袄递给他,“快穿上,别着凉了。”
胡小虎接过来,心里那股暖流又涌了上来。他看着柳夏,灯光下,她的脸颊有些发红,眼睛亮晶晶的,像山里的星星。
“我没事了,好多了。”他低声说,“刚才……谢谢你。”
柳夏知道他说的是棉袄的事,脸更红了,低下头,小声说:“我们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
“一家人……”胡小虎咀嚼着这三个字,心里百感交集。是啊,一家人。他胡小虎,也有家了。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屋子里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这种安静,却一点也不尴尬,反而有种说不出的安稳。
“那个……缝纫机,你喜欢吗?”胡小虎没话找话,打破了沉默。
一提到缝纫机,柳夏的眼睛又亮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喜欢!太喜欢了!小虎,那东西得花不少钱吧?你……”
“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胡小虎打断了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东西是为人服务的,只要能派上用场,就值。你会用吗?”
“我妈以前在服装厂干过,我跟着学过一点,应该……应该没问题。”柳夏有些不确定地说,“就是好久没碰了,可能有点手生。”
“没事,那玩意儿就是个铁疙瘩,我琢磨琢磨,明天教你。”胡小虎拍了拍胸脯。他从小就喜欢拆卸东西,收音机、自行车,都拆过,一个缝纫机的原理,他自信能搞明白。
“你还会用缝纫机?”柳夏惊讶地看着他。
“不会,但能学会。”胡小虎咧嘴一笑,“这世上的事,不都是从不会到会的吗?就像咱们,当初要不是饿得没办法,谁会想到能在这山里活下来。”
柳夏看着他自信的样子,心里充满了信赖。她觉得,好像天大的难题,到了胡小虎这里,都能被他轻描淡写地解决掉。
“对了,”胡小虎想起一件事,“我这次去县城,听人说,最近上面好像有什么新动静,好像跟……跟教育有关。”
“教育?”柳夏愣了一下。
“嗯,具体的我也没打听到。就是听供销社的人闲聊,说可能要恢复高考了。”胡小虎把这个道听途说的消息说了出来。
“高考?”柳夏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对于他们这些知青来说,“高考”是一个既熟悉又遥远的词。曾几何时,那是他们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可现在……
胡小虎看着她的表情,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我就是跟你提一嘴,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别多想。就算真恢复了,跟咱们也没多大关系。咱们现在,有自己的活法。”
柳夏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嗯,你说得对。我们有自己的活法。”
那个笑容,让胡小虎心里一松。他最怕的就是柳夏和顾晓晓还惦记着回城。一旦人心散了,这个家就维持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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