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胡小虎就悄悄地出了门。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沿着山里的小道,抄近路往山下赶。春天的山林,空气里带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和嫩芽的清香,但胡小虎却无心欣赏。他的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买厂子”这三个字。
兴奋,紧张,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像几股麻绳,拧在他的心头。
这可比当初闯黑瞎子沟要刺激多了。那时候,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烂命一条,丢了也不可惜。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有钱,有安稳的日子,有三个需要他保护的人。他现在是穿着鞋的,而且穿的还是双金鞋,走错一步,就可能满盘皆输。
走了两个多小时,他才到了木材厂。
王木匠正指挥着工人们往一辆大卡车上装木头,看到胡小虎,他眼睛一亮,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把他拉到了一边的小屋里。
“兄弟,你可有日子没来了!我还以为你让山里的熊瞎子给叼了去呢!”王木匠还是那副自来熟的热情样,递过来一根烟。
“王哥,你这嘴就不能说点好的。”胡小虎接过烟,自己点了上,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开门见山地问,“王哥,我这次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啥事?你说。只要哥哥我知道的,绝不瞒你。”王木匠拍着胸脯保证。
胡小虎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事太大了,说出来,怕吓着王木匠,也怕走漏了风声。
他想了想,换了个问法:“王哥,你在这县里人头熟,路子广。你知不知道,咱们这县里,或者周围几个公社,有没有那种……就是……经营不下去,快倒闭的厂子?”
“快倒闭的厂子?”王木匠愣了一下,叼着烟,眯着眼睛打量着胡小虎,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兄弟,你打听这个干啥?那种地方,晦气!工资都发不出来,工人都跑光了,就剩个空壳子,狗都不去。你问这个,难不成……你想去那捡破烂?”
在他看来,也只有这个解释了。那些倒闭的厂子,扔着一堆生锈的机器设备,胆子大的,晚上撬块铁板,卸个零件,也能换两个酒钱。
胡小虎心里苦笑一声,知道不把话说透,王木匠是不会当回事的。他狠了狠心,凑到王木匠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王哥,不瞒你说,我不是想去捡破烂。我是想……把那样的厂子,给盘下来。”
“啥?!”王木匠的声音猛地拔高了八度,手里的烟“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从凳子上蹦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胡小虎。
“你……你再说一遍?你要盘个厂子?兄弟,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王哥,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胡小虎的表情,严肃得不能再严肃。
王木匠死死地盯着胡小虎的眼睛,看了足足有半分钟,他那张胖脸上,震惊的表情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到了极点的神色。有惊疑,有揣测,更多的,是一种恍然大悟。
他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我他娘的终于明白了!”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压低了声音,激动地说:“兄弟,你老实告诉我,你背后那位做钢针的‘老师傅’,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是不是……是不是哪个从大城市里下来避难的‘大人物’?”
胡小虎心里一咯噔,没想到王木匠的脑回路这么清奇。不过,这样也好,让他自己去猜,总比自己暴露实情要强。
他故作高深地笑了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端起桌上的茶缸,喝了一口水。
王木匠一看他这副模样,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搓着手,在小屋里来回走了几圈,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盘厂子……盘厂子……这事,可大可小啊……”他喃喃自语。
他重新坐下来,看着胡小虎,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兄弟,既然你不是说着玩,那哥哥我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年头,厂子分两种。一种是国营的,那是国家的亲儿子,就算再不济,国家也会给口饭吃,你想盘,门儿都没有。另一种,是公社或者生产队办的集体企业,那是后娘养的,自负盈亏。办得好的,比国营的还风光。办得不好的,那就惨了,欠一屁股债,说倒就倒。”
“我要的,就是后面这种。”胡小虎立刻说道。
“后面这种,倒是有几家。”王木匠掰着手指头,开始数落,“城东有个砖瓦厂,前年发大水,把窑给淹了,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城西有个农具厂,做的犁耙,又笨又不好用,根本卖不出去,工人半年没发工资了,天天在公社门口闹。还有……还有就是咱们镇上的食品厂。”
“食品厂?”胡小虎心里一动。
他们手里有山货,有野味,如果能有个食品厂,那简直是天作之合。
“对,食品厂。”王木匠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说是食品厂,其实就是个做罐头的。前几年还行,做点水果罐头,山楂罐头,还能卖到供销社去。后来换了个新厂长,是公社书记的小舅子,屁都不懂,就知道瞎指挥。把一批好好的黄桃,做得又酸又涩,全砸手里了。赔了个底儿掉,现在厂子也停了,就剩几个老头老太太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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