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晓的惊叫,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地下室里欢乐的气氛。
“欠钱?欠多少?”胡小虎心里一紧,连忙凑了过去。
柳夏和万胜利也围了过来,四颗脑袋挤在一起,盯着那本因为年久而边角卷曲、散发着霉味的旧账本。
账本的纸张是那种劣质的草纸,上面用深蓝色的墨水,记录着一笔笔的流水账。字迹很潦草,有的地方还被墨水洇开,模糊不清。
顾晓晓虽然认字不多,但对阿拉伯数字却很敏感。她指着账本最后一页的汇总栏,声音都带着哭腔:“你们看,这里,应付款……后面写着……个、十、百、千……我的天,四千七百八十二块五毛三!”
四千七百八十二块五毛三!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我操!”万胜利第一个骂了出来,“四千多块?比咱们的存款都快赶上了!这他娘的是个什么破厂子?马书记那老小子,是不是在坑咱们?”
胡小虎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他一把抢过账本,自己从头到尾,仔细地翻看起来。
账目很乱,但大致能看明白。
欠款主要分为三部分。
最大的一笔,是欠县里供销社的。当初那个小舅子厂长,为了生产黄桃罐头,从供销社赊购了大量的白糖和玻璃瓶,总计三千多块。结果罐头做砸了,一瓶没卖出去,这笔货款,自然也就还不上了。
第二笔,是欠隔壁公社一个果园的。同样是赊购的黄桃,款项一千出头。
剩下的一些零零碎碎的,有欠运输队的运费,有欠电站的电费,还有几个月没给工人发的工资。
所有欠款加在一起,不多不少,正好是四千七百八十二块五毛三。
“妈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胡小虎把账本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承包费,算到了要养活工人,甚至算到了要供着八爷那十个老家伙,却唯独漏算了这个厂子本身,还背着这么一大笔外债!
马书记那个老狐狸,在谈判的时候,对此是只字未提!
这已经不是坑了,这简直是把他当傻子耍!
“这个马书记,太不是东西了!”万胜利气得一拳砸在墙上,“小虎,咱们明天就去找他!把这合同退了!这厂子,咱们不要了!谁爱接这烂摊子谁接去!”
“退?怎么退?”胡小虎苦笑一声,“白纸黑字的合同都签了,公章也盖了,现在想反悔,晚了!咱们要是敢反悔,马书记转头就能告咱们一个‘扰乱经济秩序’,到时候,别说厂子,咱们四个都得进去!”
“那……那怎么办啊?”顾晓晓急得快哭了,“咱们辛辛苦苦攒了五千块钱,这一下,不就全没了?我们还怎么买新设备,怎么开工生产啊?”
五千块,是他们全部的家当,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根本。现在,还没等他们大展拳脚,就先要被这笔从天而降的债务,给掏空了。
这打击,太大了。
地下室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冰冷压抑。刚才的喜悦和憧憬,荡然无存,只剩下沉重的压力和无尽的烦恼。
只有柳夏,还保持着一丝冷静。
她拿起那本账本,仔细地看着,秀气的眉头,紧紧地蹙在一起。
“小虎,你先别急。”她轻声说道,“我觉得,事情可能……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糟。”
“怎么说?”胡小虎抬起头,看向她。在这种时候,他最需要的就是柳夏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
柳夏指着账本上那笔最大的欠款,说道:“你看,这笔欠供销社的钱,是最大头的。但是,这笔账,已经拖了快一年了。你想想,供销社是什么单位?那是县里最牛气的单位之一。如果他们真想要这笔钱,有的是办法。他们可以直接从公社的账上划拨,也可以让工商税务的人来施压。可为什么他们没有这么做,就让这笔账一直挂着?”
胡小虎愣了一下,柳夏的这个问题,让他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
是啊,为什么?
供销社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三千多块,在当时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柳夏继续分析道,“我猜,有两种可能。第一,当初这笔生意,供销社那边,也有人拿了好处,批条子的人,本身就不干净,所以不敢把事情闹大,只能吃个哑巴亏。”
“第二种可能,也是最大的可能。这批白糖和玻璃瓶,本身就有问题!比如,是快要过期的,或者是质量不合格的。供销社急着处理掉,才半卖半送地赊给了食品厂。结果食品厂做出的罐头出了问题,责任就不全在食品厂这边。供销社自己理亏,所以才不敢上门逼债。”
柳夏的分析,有理有据,让胡小虎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你的意思是……这笔账,咱们或许……不用全认?”
“对!”柳夏点了点头,“我们可以拿这个做文章!去找供销社谈判!主动承认一部分责任,但要求他们也承担一部分。比如说,这三千块的债,我们认一半,一千五。剩下的,就当是他们为自己的产品质量问题,买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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