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4月22日,傍晚至深夜
地点: 上海虹口日本海军俱乐部;南京下关码头附近;皖南通往南京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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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虹口,傍晚六点半)
苏砚站在镜子前,别扭地扯了扯西装领子。这身行头是桂花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藏青色哔叽料三件套,半新不旧,袖口有点磨毛了,但熨烫得笔挺。领带是深蓝色的,桂花婶给他打了个温莎结,手法熟练得让苏砚怀疑她以前是不是在裁缝铺干过。
“别扯了,再扯就皱了。”桂花婶拍开他的手,往他头发上抹了点发油,“记住,你叫陈文轩,南洋回来的华侨,在爪哇做橡胶生意。你爹跟日本人做过买卖,所以你能拿到请柬。”
苏砚点头,心里默背那份假履历:陈文轩,二十五岁,新加坡华侨中学毕业,伦敦大学经济系肄业(因战乱回国),现协助家族打理南洋橡胶园……
“舞会七点半开始,你七点四十到,别太早也别太晚。”桂花婶把一张烫金请柬塞进他西装内袋,“门口有宪兵检查,别紧张,大大方方的。进去后直接去酒水台,要杯香槟,然后找机会上二楼阳台。”
“白鹤长什么样?”
“四十岁左右,戴金丝眼镜,左手小拇指戴个玉扳指——和田白玉,有道裂。见到他,你就说‘今日黄酒甚酸’,他回‘明日新茶回甘’。然后他会给你雪茄,你接了就走,别多问。”
“雪茄里是什么?”
“不知道,我的任务就是把你送进去。”桂花婶看着他,眼神复杂,“苏砚,活着回来。你爹……是个好人。”
苏砚深吸一口气:“我会的。”
外面天已经擦黑,桂花婶叫了辆黄包车。车夫是个精瘦汉子,看了苏砚一眼,没说话,拉起车就跑。
虹口这边是日占区核心,街上到处都是太阳旗和日语招牌。海军俱乐部是栋三层西式建筑,原本是英国人的商会,现在被日本人占了,门口站着四个持枪海军陆战队士兵,刺刀在暮色里泛着冷光。
黄包车在街角停下。车夫低声说:“前面过不去了,您自己走一段。”
苏砚付了钱,下车。腿还有点软——地窖里待了两天,突然站到光天化日下,有点不适应。他整了整西装,朝俱乐部走去。
门口已经排起了队,都是些衣着光鲜的男女,有日本人,也有中国人,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西洋人——大概是中立国的商人或记者。
轮到苏砚时,他把请柬递给宪兵。宪兵仔细核对照片——照片是桂花婶不知从哪儿弄来的,一个和苏砚有五六分像的青年。
“陈桑?”宪兵用生硬的中文问。
“是。”苏砚尽量让自己的口音带点南洋腔,“刚从新加坡回来。”
宪兵打量他几眼,摆摆手:“请进。”
进了门,是个挑高的大厅,水晶吊灯亮得晃眼。乐队在角落演奏着爵士乐,穿和服的女招待端着托盘穿梭。空气中混杂着香水味、雪茄味和酒精味。
苏砚按桂花婶说的,直接走向酒水台。酒保是个日本人,鞠躬问:“先生喝什么?”
“香槟。”
一杯冒着气泡的香槟递过来。苏砚接过,抿了一口——甜的,有点涩。他端着杯子,目光扫视全场。
大厅里大概百来人,三三两两交谈。日本军官居多,肩章上的星星晃眼。也有穿西装的中国商人,点头哈腰地敬酒。几个穿旗袍的中国女人陪在旁边,笑得娇媚。
没看见穿白西装戴金丝眼镜的。
苏砚慢慢移动,耳朵捕捉着零碎的对话:
“……海军省的最新指示……”
“……这批橡胶质量不错……”
“……汪主席下周访日……”
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内容。他看了眼怀表——七点五十。该上二楼了。
楼梯在大厅侧面,铺着红地毯。苏砚刚踏上台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陈先生?”
苏砚身体一僵,缓缓转身。是个穿海军中佐制服的中年日本人,脸上带着笑,但眼神锐利。
“您是?”苏砚保持镇定。
“佐藤一郎,海军省联络官。”佐藤伸出手,“听说陈先生是南洋回来的橡胶商人?正好,我们海军需要一批优质橡胶……”
苏砚心里叫苦,但面上还得应付:“佐藤先生,幸会。不过今天我是来……”
“来玩嘛,我懂。”佐藤拍拍他肩膀,压低声音,“但陈先生,有些场合,还是要多结交些朋友。比如那边那位——”他指向大厅另一端,“吉田正一课长,特高课的实权人物,他也对南洋生意很感兴趣。”
苏砚顺着方向看去,心脏差点停跳。
吉田正一!
他就站在离酒水台不远的地方,穿着深灰色西装,端着酒杯,正和两个穿将官制服的人交谈。似乎感应到目光,吉田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苏砚立刻移开视线,手心全是汗。吉田怎么也在上海?还出现在这种场合?
“吉田课长可是大忙人,”佐藤还在说,“能让他亲自来上海的,肯定是大事。陈先生,要不要我引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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