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4月23日,上午十点至下午四点
地点: 上海法租界及周边;长江芜湖至上海段
(上海法租界,上午十点十五)
桂花婶冲出别墅那条街后,没敢直接跑——跑反而显眼。她捂着脸上的淤青,脚步踉跄但稳着速度,像个刚被丈夫打了逃出来的家庭妇女,拐进最近的一条弄堂。
一进弄堂她就靠墙瘫坐下来,大口喘气,心脏快从嗓子眼跳出来。苏砚那孩子……为了救她,答应了吉田。这不成,她得赶紧报信。
她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脑子里过了一遍上海的联络点。老王(王二副)给她的紧急联络方式有三个:十六铺码头“陈记茶摊”(就是她自己的摊子,已经暴露不能去)、闸北天潼路“大昌米行”、还有法租界霞飞路“瑞蚨祥绸缎庄”。
米行太远,现在全城戒严,她这副模样过不了关卡。只能去绸缎庄,就在法租界,走过去二十分钟。
桂花婶撕下一块衣襟,把头发包严实,遮住脸上的伤,又在地上抹了把灰擦在脸上和衣服上,让自己看起来更惨。然后起身,低着头朝霞飞路走。
法租界还算太平,街上还有法国巡捕巡逻,日本兵不敢太嚣张。但桂花婶知道,暗地里的眼睛更多。
走到霞飞路中段,“瑞蚨祥”的招牌老远就能看见,三层楼的气派门脸。她没直接进去,先在对面的烟纸店买了包烟,借火柴点烟的空当,观察绸缎庄门口。
不对劲。
往常这个点,“瑞蚨祥”门口该有伙计洒扫,客人进进出出。可现在店门半掩,门口站着两个穿短褂的汉子,一个在剔牙,一个在抽烟,眼睛却像探照灯似的扫着街面。
那站姿,那眼神——是便衣。特高课的。
联络点暴露了。桂花婶心里一沉,转身就走。刚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声音:
“前面那个,站住!”
她没停,反而加快脚步。后面脚步声追上来,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叫你站住没听见?”剔牙那汉子转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干什么的?”
“我……我找活儿干。”桂花婶低着头,声音发颤,“听说绸缎庄招女工……”
“招工?”汉子冷笑,“招工不走前门,鬼鬼祟祟看什么?”
“我、我怕人家嫌我老……”桂花婶挤出两滴眼泪,“大哥,我真就是找活儿,家里揭不开锅了……”
汉子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扯她的头巾。桂花婶下意识躲,头巾被扯掉半边,露出脸上的淤青。
“这伤怎么回事?”汉子眼神更怀疑了。
“我男人打的……”桂花婶哭出声,“他赌钱输了,拿我撒气……”
正僵持着,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摇下一半,桂花婶余光瞥见车里的人——吉田正一!他正朝这边看!
她赶紧把头埋得更低,身体抖得像筛糠。吉田似乎没认出她,轿车很快开走了。
“行了行了,哭什么哭。”汉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赶紧走!这附近戒严了,别在这儿晃悠!”
桂花婶如蒙大赦,抓起头巾就跑。转过两个街口,她钻进一个公共厕所,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联络点被端了,她现在是孤家寡人。苏砚在吉田手里,林默不知下落,老王在跑船……怎么办?
她突然想起老王说过的话:“万一所有联络点都出事,去‘老地方’等。”
老地方——外白渡桥下第三个桥墩,有个废弃的排水管道,里面用油布包着应急物资和备用联络方式。那是老王多年前埋的,只有他们两口子知道。
得去拿。现在就去。
桂花婶整理好衣服,从厕所出来,朝外滩方向走。她不知道,刚才那辆黑色轿车就停在街角,吉田正透过车窗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课长,要跟吗?”副驾驶的助手问。
“不用。”吉田点了支烟,“她现在是惊弓之鸟,会带我们找到更多的人。派人远距离盯着,别打草惊蛇。”
“是。”
(上海闸北区,天潼路附近,上午十一点)
林默跟着“表舅”——真名陈伯年,上海地下党交通站负责人——七拐八绕,最后钻进一栋老式石库门房子的后门。
天井里晾着衣服,几个小孩在玩弹珠,看见生人进来,都好奇地瞅着。陈伯年挥挥手:“去去,回家玩去。”
他把林默带进厢房,关上门,这才松了口气:“好险。火车站那两个尾巴,被我们的人引到南市去了,暂时甩掉了。”
林默顾不上休息,急问:“陈同志,苏砚有消息吗?”
陈伯年脸色凝重,倒了杯水给她:“你先坐下,听我说。”
林默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今早收到南京转来的消息,”陈伯年压低声音,“说苏砚同志可能……叛变了。”
“不可能!”林默猛地站起来,水洒了一身。
“你听我说完。”陈伯年示意她冷静,“消息来源是南京特高课内部传出的,说苏砚在吉田的别墅里,正在帮日本人完善‘钥匙’模型。而且……他供出了好几个联络点,导致我们南京的同志被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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