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人类,这是刚刚开始青春的年纪。对于吸血鬼,这只是漫长生命中的一瞬。而对于半吸血鬼的卡莱因来说,这是个尴尬的、痛苦的、充满矛盾的年纪。
他伸手入怀,摸出那个银色的挂坠盒。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盒盖上那些古老而晦涩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父亲留下的。
或者说,那个被他称为“父亲”的吸血鬼留下的。
卡莱因从未见过母亲。母亲在他出生之后,据说是被他吸干了生命。这是萧夫人告诉他的,用那种平静的、陈述事实的语气,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如何。
诅咒。
卡莱因握紧了挂坠盒。
他能感觉到盒子里沉睡的力量——黑暗的、狂暴的、渴望鲜血的力量。那是父亲留给他的“遗产”,也是囚禁他的牢笼。
每次使用这股力量,他都会变得更像“它们”。
更不像人。
此刻,他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困扰了他天的问题。
仙界。
三天前,几个自称“昆仑使者”的白衣男子来到宅邸,递给他一枚玉简。玉简里是一封邀请函,邀请“有缘之人”前往昆仑仙界,学习仙法,超脱凡俗。
“你的血脉很特殊。”使者说,“半人半吸血鬼,既拥有人类的潜能,又有吸血鬼的悠长寿命。仙界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卡莱因当时只是冷冷地问:“代价是什么?”
使者笑了:“没有代价。只有机缘。”
但卡莱因不信。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免费的机缘。尤其是对于他这样的“怪物”来说。
他摩挲着挂坠盒,暗红色的眸子望向星空。
去,还是不去?
去了,也许能找到控制血脉的方法,也许能摆脱这永恒的诅咒。
但...仙界会接纳一个半吸血鬼吗?
卡莱因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不想变成真正的吸血鬼,以鲜血为食,以黑暗为伴。
他想要...阳光。
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阳光——那会让他不适,但不致命。他想要的是人类能在阳光下行走的自由,是能被接纳的温暖,是能被爱的可能。
但这些,似乎都离他很远。
很远。
卡莱因叹了口气,正要转身下楼,忽然——
他停住了。
暗红色的眸子猛地睁大,望向国都的方向。
不是用眼睛看。
是用“感觉”。
他感觉到了...杀意。
强烈的、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杀意。不止一道,是四道。其中两道冰冷如霜,两道...在挣扎,在燃烧,像风中残烛。
还有血的味道。
新鲜的血,在夜风中飘散。
很远,但又很近——对于吸血鬼的感知来说,十里距离,不过咫尺。
卡莱因握紧了挂坠盒。
去,还是不去?
这不是关于仙界的抉择了。
这是关于今夜,关于此刻,关于那四个在黑暗中厮杀的人,关于那风中飘散的血。
他闭上眼。
脑海中浮现出母亲的面容——不是真实的,是他根据钟伯明的描述想象出来的。温柔的眼睛,温暖的笑容,人类的笑容。
然后浮现出父亲——这是真实的,苍白的脸,暗红的眼,尖利的牙,吸血鬼的脸。
两张脸重叠,扭曲,最后变成他自己的脸。
半人。
半吸血鬼。
既是,又都不是。
卡莱因睁开眼。
暗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决断。
他纵身一跃,从十丈高的塔楼跳下。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只巨大的蝙蝠。落地时,双膝微曲,悄无声息。化作一道暗影,掠过庭院,翻过围墙,消失在夜色中。
他的速度很快。
快到不似人类。
月光下,只能看见一道猩红的斗篷,如血染的旗帜,在屋顶、在树梢、在墙头一闪而逝,向着临安城的方向,向着杀意最浓的方向。
向着那两条在风中挣扎的、即将熄灭的烛火。
巷子里,周临渊已经退无可退。
背靠着冰冷的砖墙,身前是墨尘如潮水般的剑势。“凌霄”剑还在手中,但剑身上的青芒已经黯淡,握剑的手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剑柄滴落。
他已经接了十七剑。
十七剑,十七次险死还生。
左肩的伤口彻底裂开,能看到森白的骨头。右肋被剑尖划过,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脸上、手臂上、腿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处。
但他还站着。
眼神依然清澈,握剑的手依然稳定。
“了不起。”墨尘收剑,站在五步之外,眼中满是惊叹,“真的了不起。我十七岁时,接不了这样的剑。”
这不是恭维。周临渊能听出来,这是事实。
“但还不够。”墨尘又说,“你还能接几剑?三剑?两剑?还是...一剑?”
周临渊没有回答。
他在喘息,在调息,在回忆。
回忆父亲的教诲,回忆云无心的刀法,回忆萧月曳的狂笑,回忆自己这十五年来每一个练剑的清晨和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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