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控室里,死寂仍在蔓延。
那条完美的、代表着绝对静止的水平线,像一条刻在墓碑上的铭文,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和一个神话的诞生。
总工程师李建国,那位严谨到刻板的物理学博士,还维持着嘴巴半张的姿势。他看着屏幕,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势大力沉的三声“砰、砰、砰”。
三脚。
他穷尽半生所学的理论,从傅里叶变换到量子谐振,从材料力学到流体动力学,在他妈的三脚面前,被彻底清零。
他下意识地冲到另一台分析终端前,双手在键盘上狂舞,调出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所有底层数据。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波形图刷新出来。
他看到了。
第一脚,在B区17号通道的泄压阀上,产生了一个峰值为1.3G的瞬时冲击。这个冲击沿着管路壁,以超音速传导,在0.02秒内,抵达了核心谐振最强的区域。
第二脚,间隔0.7秒,冲击峰值1.1G。
第三脚,间隔0.9秒,冲击峰值1.5G。
三个无规律的、毫无逻辑的冲击波,像三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却在那个长达二十七公里的、完美得过分的共振腔体中,掀起了三股错位的涟漪。
这三股涟漪,精准地切入了原有谐振波的波谷,将那整齐划一的“步伐”彻底打乱。原本同心同德、携手并进的共振能量,瞬间变成了互相踩脚、彼此倾轧的乌合之众。
谐振,在自我内耗中,轰然瓦解。
李建国看懂了原理。
但他无法理解的是,对方是如何在不看任何数据模型、不做任何计算的情况下,仅凭一个远程数据端口,就精准地找到了这个相隔十几公里、看似毫不相干的“发力点”?
他又是如何判断出,需要用“三脚”这种原始的、力度和间隔都无法量化的方式,来制造三股强度和时序都恰到好处的“混沌冲击波”?
这已经不是科学。
这是艺术。不,这是神谕。
李建国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几十年来构建的、由公式和定律组成的坚固世界,裂开了一条无法弥合的缝隙。缝隙的另一头,一个懒洋洋的年轻人,正用踹三脚的方式,朝他挥手。
“老师……”李建国扭过头,声音干涩地看着周文博。
周文博院长没有理他。他正对着那部手机,像是捧着一个滚烫的山芋,脸上是敬畏、是狂喜,还有一丝后怕。
他清了清嗓子,用自己这辈子最谦卑的语气开口:“小……苏校友,我……我代表项目组,代表母校,感谢你!”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在调整躺椅的角度。
“哦,好了就行。”苏毅的声音依旧是那副没睡醒的调调。
“那、那个三百万的悬赏金,学校财务马上就给您……”
“不要。”
两个字,干脆利落,像铡刀一样斩断了周文博的话。
主控室里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听到这两个字,集体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三百万,不是三百块。
周文博也愣住了,他连忙道:“小苏,您别误会,这是您应得的!是技术顾问费!”
“我说了,不要。”苏毅的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烦,“我嫌麻烦。”
周文博彻底没词了。他活了七十多年,第一次听说有人嫌钱麻烦的。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一群眼巴巴的专家,一咬牙,姿态放得更低了:“那……您看,您有什么要求?只要我们能办到,什么都行!”
电话那头沉默了。
主控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赵凯也从那种灵魂被抽离的状态中,被这片死寂拉回了一丝神志。他抬起头,和其他人一样,死死地盯着周文博手里的那部手机。
他想要什么?
一个国家级实验室的终身职位?某个科研项目的巨额经费?还是,他想要自己……身败名裂?
赵凯的心,又一次被提到了嗓子眼。
过了足足十几秒,苏毅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这次似乎还带着一点思考后的认真。
“嗯……让我想想。”
“你们学校,北门外面那条街,是不是还有家‘李记小馆’?”
周文博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头:“有,有!开了三十多年了!”
“他们家的红烧茄子,配方还有吗?”苏毅问。
“……”
整个主控室,连同周文博在内,所有人的大脑,集体短路。
红……红烧茄子?
李建国捂住了自己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科学观和世界观,正在被一盘茄子,进行最后的补刀。
周文博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紧张,出现了幻听。
“您……您说什么?”
“红烧茄子。”苏毅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我毕业的时候想去要,老板不给,说那是祖传的。你们学校面子大,去帮我要一份。手写的,拍照发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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