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琛猜测,接下来,必定还会有更多的人,或学子或百姓,多方散播此流言。
而‘尽职尽责’的皇城司,亦必定会将这一重大民情,如实向皇宫之中的皇帝传讯。
他目光微转,与叶高旻对上。
显然叶高旻也想到了此处,方才他只提到了‘殿试’便即终止,只因接下来的话,容易犯了猜度圣心之忌讳。
叶高旻叹了一句:“攻人之术莫过于攻心,其心险恶啊。”
他道:“景琛,这很可能只是一个开始。想要真正的深入影响帝心,定然还有众多普通百姓,包括我们也无从得知的暗箭手段。当真是防不胜防!”
王景琛始终未曾发言,而孙志远与富伯渊闻言,眉间各自拢上一层忧虑。
翌日的文星阁,辰时课始,王景琛如常来到阁内。
正在辩论之中的学子,忽然卡顿起来,目光频频欲往王景琛的方向看来,言辞渐次失序。
今日主持的富伯渊见状,干脆站起来环视众人,问辩论当中的学子:“诸位今日心神不宁,可是因那市井流言?”
富伯渊言辞直接,第一次当众、更在王景琛本人面前,点破此事。
一时间满阁寂静,无人敢言。
所有人的目光,却有意无意的瞟向阁内一角的王景琛。
王景琛知道富伯渊这是看不下去,有意今日叫他当众发言,暂破流言纷扰,亦叫太学诸生定一定心。
他无奈一笑,站在自己位子上,向堂内诸生简单作了个揖。
声音平静如常道:“近日,景琛亦听说了困扰诸位的道家言语。然景琛并不以此有何特指。”
“‘青云路险’,是说科举本就艰难,大周四境,如诸君这般数年寒窗苦读,然最终能得偿所愿者,千不得一,试问谁人不艰,谁人不险?”
“‘寒木为春’,是说贫寒之士亦能有成,这更是天道好生。”
他往前走了几步,到阁内中央,学子们纷纷后退,自发为他清出一片空地。
王景琛自袖筒荷包中取出一枚铜钱。
乃是最普通的庆隆元宝。
他将铜钱高高举起:“诸位请看此钱。外圆内方,这是制钱之理,也是为人之道。对外处事需圆融,但心中准则必须方正不移。那谶语说‘过刚易折’,没错,若只有方正而无圆融,确易折损。但,若只有圆融而无方正——”
他忽然将铜钱置于地上,铜钱滚了两圈,平躺在地。
“那便是一枚无用之钱,任人驱策践踏。”
文星阁内,落针可闻。
王景琛声音清朗:“所谓‘中和’,非是磨去棱角、泯灭出身。而是以寒门之坚韧为骨,以所学之经典为魂,以经世济民之心为志——如此,方是真正的‘中和’,方是太学,是我文星阁诸子,应有的气度。”
“外间流言,何足惑心!”
说完,王景琛俯身捡起地上的铜钱,重新装入荷包。
他转向富伯渊,只见富伯渊隔了些距离看他,唇角挂着一丝对自己表现十分惊喜满意的笑。
王景琛亦回以一笑。
然后,就在这满堂寂静与所有人的瞩目下,施施然走向阁楼楼梯,往阁顶拾阶而上。
富伯渊从楼梯之上这一抹始终平稳清健的身影移开,重又扫视了一遍堂内诸生,以及怔愣当中的辩论两方。
复又高声问道:“外间流言,何足惑心?”
他语气清淡又平常,示意今日辩论双方:“请诸生继续。”
那一瞬间,阁内压抑躁乱的气氛冰消瓦解。
原本就坚决支持王景琛的学子们挺直了脊背,而曾经为流言所惑,甚至还‘推波助澜’过的,则面露沉思,目带窘迫。
王景琛这几句话,答的实在高明。
佛道本就是唯心之说,王景琛不去妄图破他人心之所守。只以圣贤之论,向众人示其‘心’。
那便是——‘以寒门之坚韧为骨,以所学之经典为魂,以经世济民之心为志。’“不怨天,不尤人。”
一心所向,不受外物所惑。
攻心之计,若抵达不了心,又如之奈何?
当日傍晚,太学祭酒直庐。
范敏陈彭乃至数位太学博士司业,甚至是射、御两科的司业,都自发的聚集到了此处。
范敏当先道:“祭酒,这坊间流言,显然意有所指!欲行此攻心之术,令我太学博子前路蒙尘,使我太学众寒门子弟背负‘骤得富贵,不利社稷’之恶名,这是欺我太学无人吗??”
陈彭与其他诸位司业也纷纷道:“正是此理。祭酒,我太学众师愿意联合上书,斥此无稽之流言!”
“不仅如此,关于此次流言的源头,亦应当报有官府,查明究竟为何人所播!”
博士司业们愤慨的你一言我一语。
卞智岚捋了捋颌下白须。
他倒不是犹豫要不要维护王景琛与众位太学学子。
而是也看到了这件事背后长远的隐忧,以及有心之人的处心积虑。
这一次,若以他为首的太学众博士司业联合上书,所能造成的朝堂声势必不会小。圣上乃至几位宰辅,考虑到朝堂的影响,适当表态甚至下诏略抚寒门学子之心,亦是不难。
可是否能将皇族勋贵心中的疑虑消除,却未必可知。
正在此时,直庐木门响起了轻轻的门扉叩动之声。
庐内书吏打开庐舍大门,只见太学众博士司业所议论的少年人,正迎着夕照,披着一身橙光的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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