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号”与“逐波号”在那霸港完成补给与情报搜集后,依计划拔锚启程。离港前,赵哨总依例向泉州市舶司发回了“完成琉球公务,拟于返航途中择机测试新帆、观测宫古八重山附近辅助航道水文”的报备文书,理由充分,程序合规。
两船并未直接西归,而是折向西南,驶向那片星罗棋布、航道交错的宫古八重山群岛海域。此处海水颜色由深蓝渐变为青碧,岛屿如翡翠般散落,景色壮美,却暗藏凶险——水下暗礁丛生,洋流紊乱,气象多变,非熟悉水情者不敢深入。
胡舵工凭多年经验领航,小心翼翼。船队沿着群岛外围相对安全的航道缓行,每日择地停泊,派小艇测量水深,记录潮汐与暗流数据,并绘制简略的岛礁分布与水道路线图。表面是水文观测,实则赵哨总与胡舵工时刻留意着一切异常迹象。
航行第三日,在靠近一座名为“下地岛”的较大岛屿时,了望哨再次发现了船只踪迹。这一次,是三艘与之前所见形制相似的杂牌小船,正从岛屿另一侧的一个隐蔽小湾中驶出,转向南行,速度不快。
“跟上去,保持距离,看看他们去哪。”赵哨总下令。此处已偏离主航道,这些行踪诡秘的小船极有可能与非法活动有关。
两艘大船远远辍在后面。对方似乎并未察觉,或者说并未在意,径直向南航行了大半日,最终消失在一连串更小的岛礁群中。那里水道更为复杂,大船难以跟进。
“像是去往‘先岛群岛’方向。”胡舵工对照着简陋的海图判断,“那边更靠近台湾,岛屿更多更小,完全是迷宫。若是藏人藏货,倒是绝佳之地。”
赵哨总命人详细记录下小船消失的方位和那片岛礁群的特征。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这些小船与龙鲨会有直接关联,但其活动区域和鬼祟行径,已为这片海域的“异常”标注了重点。
当夜,船队在一处背风的环礁内抛锚休整。月色昏暗,海面只有微弱的磷光。值夜的水手加倍警惕。子时前后,负责监听海面动静的水手忽然低声示警:“有桨声!很轻,从西边来!”
赵哨总与胡舵工立刻被唤醒,悄声登上甲板。透过微光,只见一艘无帆无灯的小型舢板,正如同幽灵般,借着礁石的阴影,缓缓向船队靠近,在距“乘风号”约百步处停下。舢板上隐约有两三人影。
对方没有呼喊,也没有进一步靠近的意思,似乎在观察。
赵哨总示意船员不要妄动,自己走到船舷边,沉声问道:“来者何人?有何见教?”
静默片刻,舢板上传来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浓重闽南口音的声音:“过路的商船?怎地停在这等偏僻处?”
“奉朝廷特许,测试新船,观测水文。”赵哨总不卑不亢,“阁下深夜划舢板至此,又为何事?”
对方似乎低语了几句,又道:“观测水文?倒是稀罕。这片海,不太平,夜里常有‘海鬼’出没,劝你们天亮速速离去。”语气听不出是警告还是威胁。
“多谢提醒。我等按章办事,自有分寸。”赵哨总回应。
那舢板又静止了片刻,随即缓缓调头,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划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是探子。”胡舵工断定,“不是官府的,官府不会这般鬼祟。也不是普通渔民或海匪,语气太稳,像是奉命来摸我们底的。”
赵哨总点头:“看来,我们在这片海域的活动,已经引起某些人的注意了。不管是龙鲨会,还是别的什么地头蛇,这里的水,比想象的还浑。”
这一夜,船队加强了警戒,但再无异常。次日天明,赵哨总与胡舵工商议后,决定不再深入更复杂的先岛群岛,以免陷入被动。他们继续完成了对宫古八重山外围部分区域的“观测”,记录了更多水文资料(这些资料未来或许真有价值),然后调整航向,开始真正的返航之旅。
回程路上,赵哨总将此次绕行侦察的所有发现——可疑小船队、幽灵舢板探子、复杂的水文与岛礁环境,连同林永昌提供的关于龙鲨会、“北岛”及西班牙官员的情报,一并整理成详尽的密报,通过船上的信鸽(短途)及预定在靠近福建海岸时放出的快艇,多路发回泉州。
泉州,玉容海事司。
沈文柏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接到了琉球情报与宫古侦察报告。他深知事关重大,立刻动用最可靠的渠道,将情报摘要与核心内容(尤其关于龙鲨会巢穴可能位于“北岛”、以及与西班牙官员佩德罗勾结搜罗“古物”的部分)加密后,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往京城苏瑾处。同时,他也将“宫古八重山海域存在不明势力活动、需加强警惕”的情况,以海事司例行公文形式,抄报泉州市舶司及当地水师汛地,既履行报备义务,也为将来可能需要的官方行动埋下伏笔。
数日后,京城。
苏瑾几乎是熬夜读完了沈文柏送来的厚厚一叠密报。烛光下,她的脸色随着阅读内容而不断变化。龙鲨会的背景、西班牙殖民官员的介入、对特定知识物品的病态搜求、神秘的“北岛”巢穴、宫古海域的异常动向……一幅远比之前想象中更为庞大、阴森且危险的图景,逐渐在她面前展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