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玉容海事司最隐秘的地下库房内,空气仿佛凝固。几盏加了罩的牛角灯散发出稳定而有限的光晕,照亮了中央木桌上的两件器物——黄铜方盒与摊开的星图海图。苏瑾亲自在此,沈文柏侍立一旁,赵哨总、周阿细则屏息凝神,注视着苏瑾的一举一动。他们被紧急从海上召回,船只秘密入港,人货悄然转移至此。
苏瑾的手指,隔着特制的细棉布(为避免留下痕迹或受未知影响),极其轻柔地拂过铜盒表面冰凉的刻痕。那些繁复的拉丁文与符号,对她而言如同天书,但其中透出的那种超越时代认知的精巧与系统化,让她心中震撼难言。她的目光更多地停留在一旁摊开的特殊材质星图与那几张标注明确的羊皮海图上。
“这就是他们眼中的世界……”苏瑾的声音很低,仿佛怕惊扰了图纸上那些沉默的线条与标注,“不是蛮荒,不是单纯的商路与岛屿,而是充满了‘坐标’、‘参数’、‘异常区’和……‘待验证传说’的、可以被测量和探究的领域。”她指着海图上那个被红笔重点圈出、标注着“磁场异常核心区”和“古代航道遗迹(?)”的区域,“这里,与我们遭遇异象、‘探索者号’锚地高度重合。他们不是盲目寻找,而是在有目的地验证假设,标记风险。”
周阿细在一旁,指着星图上几个用银色颜料特别加亮的星群和连接线,补充道:“东家,李九勉强认出几个词,像是‘导航基准点’、‘磁场偏移补偿’。还有这铜盒,他听那番鬼提到过‘磁力测量仪’,说是指针的摆动能反映下面……下面某种‘力’的强弱变化。”
沈文柏忧心忡忡:“东家,东西是拿到了,可……星芒会丢了这等要紧物事,岂会干休?恐怕此刻已在疯狂追查。我们的人撤离时虽未被当场抓住,但难保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还有那荷兰船,似乎也看到了些端倪。”
苏瑾抬起眼,目光沉静却锐利:“东西既然到了我们手里,就不能让它只成为一件惹祸的摆设。文柏,你立刻安排,将这铜盒、星图、海图,连同我们之前的观察记录、‘夜枭’的行动报告,全部复制一份。原件,由你亲自保管,藏于此处,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擅动。复件,我要带走,连同我的分析,呈送‘录档房’。”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星芒会的反应……这是必然的代价。传令下去,船队所有人员,近期非必要不得外出,尤其要留意是否有陌生面孔在左近打探。港口那边的生意照旧,但要加倍小心,提防有人从货物、人员往来上做文章。‘夜枭’小组立下大功,但风头正紧,全部转入地下,分散隐蔽,暂时不得再执行任何外勤任务,等待下一步指示。”
“那朝廷和冯总兵那边?”沈文柏问。
“如实禀报。东西的来路,就说是在‘探查过程中,意外截获自番船与不明势力交易现场’,细节可模糊处理。重点在于,这是我们首次直接获取敌方核心探查工具与目标海图,价值重大。请‘录档房’速派精通西洋器物与文字之人前来协助研究,并请朝廷加强东南沿海戒备,提防番人可能的报复或搜寻行动。”苏瑾思路清晰,她知道,此时必须借助朝廷的力量来缓冲可能到来的冲击,同时将获取的知识尽快转化为己方的优势。
“东家,那龙鲨会和番鬼的交易……”赵哨总提醒。
“交易必受影响。”苏瑾断言,“星芒会丢了如此重要的仪器和海图,首先要怀疑的,除了我们,恐怕就是正在与他们接触、且信誉堪忧的龙鲨会。他们的谈判很可能会陷入猜忌与僵局,甚至爆发冲突。这对冯总兵的封锁围困,或许是件好事。但我们也要警惕,狗急跳墙,无论是星芒会还是龙鲨会,都可能做出更极端的举动。”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玉容海事司表面波澜不惊,内里却已绷紧了弦。
几乎就在苏瑾处理“战利品”的同时,“探索者号”锚地已是一片压抑的暴怒与恐慌。
拉斐尔脸色铁青,看着空空如也的礁石和面前垂头丧气、语无伦次的手下,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磁力测量仪是导师亲自调试赐下的重要工具,那套综合星图与标注海图更是他们此次远东之行的核心指引与多年积累的部分成果!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被偷了!
“废物!一群废物!”拉斐尔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水桶,“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几个?往哪里跑了?”
“天太暗……看不清,动作很快,像……像鬼一样。好像有三四个,往西边礁石区跑了,后来好像有船接应……”负责看守仪器的头目战战兢兢。
“西边?礁石区?”拉斐尔猛地转向海图,“那个方向……是龙鲨会控制的雾区边缘,还是更开阔的外海?”他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怀疑。“会不会是龙鲨会那些海盗?他们表面上谈判,背地里却想黑吃黑,抢走我们的知识和工具?”
观星士老者面色凝重:“船长,未必是龙鲨会。他们未必识得此物价值,更未必有如此敏捷身手和接应安排。我担心……是另一股我们尚未察觉的势力,或者……是明国朝廷的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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