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待所走廊里弥漫着霉味和烟味。李卫国敲响307房门时,能听到里面电视机的声音。
门开了条缝,赵大刚警惕的脸出现在门后。看到是李卫国,他明显愣住了。
“你来干什么?”赵大刚没开门。
“谈谈。”李卫国举起手中的文件袋,“关于你上次提的合作。”
赵大刚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犹豫了几秒,终于拉开房门。
房间很小,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桌上散落着吃剩的盒饭和几张报纸。赵大刚关掉电视机,拉过唯一一把椅子自己坐下,示意李卫国坐床沿。
“想通了?”赵大刚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
“想通了。”李卫国把文件袋放在桌上,“你说的对,大家毕竟战友一场。而且现在深圳缺人,尤其是缺懂技术、懂管理的人。”
赵大刚的身体前倾:“所以?”
“车间主任的位置,可以给你。”李卫国说得平静,“但不是白给。你要通过正常招聘流程,要有试用期,要签劳动合同。月薪暂定四百五,三个月后如果考核合格,涨到五百五,年底有分红。”
赵大刚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四百五?肖向东不是说……”
“肖向东是我朋友,但不是华深电子的老板。”李卫国打断他,“我是厂长,用人我说了算。四百五在深圳不算低,普通工人一个月才两百。而且你刚来,对电子行业一窍不通,需要从头学起。”
“我对机器懂!”赵大刚提高了音量,“我在机床厂干了十年!”
“那是机械,这是电子。”李卫国打开文件袋,取出一份合同草案,“你看清楚,华深电子主要做计算机外围设备、汉卡、打印机接口板。你的机械经验有用,但需要转换。所以前三个月,你要在装配车间跟班学习,熟悉所有工序。”
赵大刚接过合同,快速浏览。他的手在微微颤抖——不知是愤怒还是激动。
“另外,”李卫国继续说,“为了防止有人觉得我们之间是权钱交易,这份合同需要公证。所有条款公开透明,你的工作表现由生产部统一考核,我不过问。”
“你这是想耍我!”赵大刚把合同摔在桌上,“让我从装配工干起?”
“十年前在北大荒,你连拖拉机零件都认不全的时候,是我教你怎么看图纸的。”李卫国盯着他,眼神平静,“那时候你能学,现在就不能学了?还是说,你想要的不是工作,而是不劳而获的股份?”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隔壁房间的电视声。
赵大刚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死死盯着那份合同,像是要把它烧穿一个洞。
最终,赵大刚拿起了笔。
他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笔尖在签名处停留了三秒,才狠狠划下自己的名字。那一笔一划,都像是刻在石头上。
“你会看到我的本事。”赵大刚抬起头,眼神复杂——有屈辱,有不甘,但更多的是那种破釜沉舟的狠劲,“我会让你们知道,我不比你们任何人差。”
“我期待你的表现。”李卫国收好合同,站起身,“明天早上八点,人事部报到。记得带身份证和户口本复印件。”
走出招待所时,深圳的阳光正烈。李卫国坐进车里,没有立即发动,而是拿起车载电话——这是北斗科技去年刚装的新设备,花了两万多港币。
电话接通。
“他签了。”李卫国说。
电话那头的肖向东似乎并不意外:“好,按计划进行。第一阶段,让他接触非核心业务,但要给他‘重要’的错觉。第二阶段,等他开始索要更多时,给他设一个财务关口。”
“你真觉得他会……”
“他一定会。”肖向东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冷静得近乎冷酷,“贪婪是种病,得治。而最好的疗法,就是让它在法律面前原形毕露。”
接下来的一个月,赵大刚成了华深电子装配车间最勤奋的工人。
他每天早上七点半到厂,晚上九点才走。快四十岁的人,和那些二十出头的小青年一起,坐在流水线前焊接电路板,学习使用示波器,背诵电子元件的型号参数。他学得确实快——十年的机械经验让他对图纸和工艺流程有本能的理解力。
但李卫国注意到一些细节。
第二周,赵大刚开始打听采购部门的事——“这批集成电路从哪进的?”“多少钱一片?”“香港那边的供应商靠谱吗?”
第三周,他“偶然”在财务室门外听到两个会计讨论出口退税的事。
第四周,他找到李卫国,提出“改进建议”:“装配工序可以优化,我能设计一个夹具,把焊接效率提高百分之二十。但需要一些材料费,大概三千块。”
李卫国批准了。
夹具设计得确实不错,赵大刚的机械功底在这时发挥了作用。生产效率提升了百分之十五,车间主任在周会上表扬了他。
那天晚上,赵大刚请车间几个组长吃了顿饭。饭桌上,他“随口”问起:“咱们厂给香港那边的报价,是不是比国内市场高啊?我听说同样一块汉卡,香港卖八百港币,内地才卖六百人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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