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目光灼灼:“既然要求‘重新审核备案’,那就好好准备‘备案材料’。把论坛两年来的所有成果——不是那些尖锐的文章,而是扎实的研究、有价值的数据、建设性的建议——整理成册,主动递上去。不是申辩,是汇报;不是对抗,是沟通。”
肖向东眼睛亮了。
“还有,”周教授坐回椅子上,声音更低了,“既然有人从外面施压,你们也可以找外面的支持者。论坛请过那么多专家学者,他们中总有人认可你们的工作。适当的时机,适当的方式,让他们的声音也能被听到。”
“我懂了。”肖向东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谢谢老师。”
“去吧。”周教授摆摆手,“记住,雪压青松,青松挺直。但松树能挺住,不只是因为它硬,还因为它懂得在雪积得太厚时,轻轻抖一抖。”
五、备案材料与意外访客
接下来的两周,论坛办公室虽然没有公开活动,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忙碌。
按照周教授的建议,肖向东组织核心成员开始整理“备案材料”。不是简单的活动记录,而是一套系统的成果汇编:
第一卷:《中国改革与青年发展论坛活动纪要(1986-1988)》,详细记录每次活动的时间、主题、主讲人、核心观点,附参会人员名单。
第二卷:《论坛主要议题研究综述》,将两年讨论过的十二个核心议题——价格改革、国企改制、技术引进、农村发展、对外开放等——逐一梳理,每个议题都整理出问题背景、各方观点、国际经验、政策建议。
第三卷:《青年学者改革研究成果选编》,收录了论坛成员在正式学术期刊上发表的二十余篇论文,涉及经济学、社会学、工程学多个领域,每篇都有期刊名称、发表日期、摘要。
第四卷:《社会反响与专家评价》,收集了媒体对论坛活动的报道(都是正面的)、受邀专家的反馈意见、合作单位的感谢信。
肖向东特别嘱咐:“所有材料,只陈述事实,不渲染观点;只汇报成果,不争论对错;只展现建设性,不体现批判性。”
方文敏负责主编,她把自己那篇引发争议的文章,从单篇批判改成了系列研究的一部分,题目变成了《价格改革中的社会承受力:基于五城市工人家庭的调查数据分析》,去掉了所有情绪化表述,只保留数据和模型。
“这样行吗?”她问肖向东。
“行。”肖向东翻看着改后的文稿,“问题还在,但表达方式变了。有时候,同样的内容,换个包装,就能通过不同的审查。”
与此同时,肖向东开始联系那些曾参与论坛的专家学者。
他第一个找的是社科院的王研究员——就是上次讲“商品经济与公有制关系”的那位。电话接通后,王研究员一听是肖向东,沉默了几秒。
“小肖啊,论坛的事我听说了。”
“王老师,我们正在整理这两年论坛的成果,想请您……”
“成果我看到了。”王研究员打断他,“你们做得很好,讨论的都是真问题。但是……”他顿了顿,“最近风向有些变化,有些话,现在不太方便说。”
“我明白。”肖向东说,“不需要您公开说什么,只需要……如果有一天,有人问起您对论坛的看法,您能如实说——这是一群认真思考国家未来的年轻人,他们的讨论是建设性的。”
电话那头又是沉默,然后传来一声叹息:“小肖,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们什么吗?不是你们的观点多正确,而是你们愿意面对问题。改革走到深水区,最怕的就是不敢碰真问题。放心吧,该说话的时候,我会说话。”
其他几位专家的反应大同小异——都表示支持,都承诺在适当的时候发声,但也都暗示,现在需要“谨慎”。
就在备案材料即将完成时,一个意外访客来到了肖向东的办公室。
是孙晓芸。
这位新华社记者,当年北大荒的“耳目”,如今已是国内知名的政经记者。她没预约,直接推门进来,手里拿着采访本,风尘仆仆。
“向东,长话短说。”孙晓芸坐下,开门见山,“论坛的事,我听说了。体改委赵副主任那边,我托人打听了。”
肖向东给她倒了杯水:“怎么说?”
“材料确实是郑卫国递的,但不止他一个人。”孙晓芸压低声音,“赵副主任最近在组织写一篇大文章,主题是‘改革必须坚持社会主义方向’,里面要批评几种‘错误倾向’。论坛被当作‘学术讨论泛政治化’的例子写进去了。”
“文章要发表?”
“已经在《求是》杂志排期了,下个月。”孙晓芸看着肖向东,“一旦发表,论坛就不是暂停的问题了,可能会被定性。到时候,所有参与过的人,都会受影响。”
肖向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窗外的雪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
“晓芸,你能帮我个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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